“金融创新首先要防范风险”

　　马晖

　　 在刚刚过去的2011年，天津的发展可用“狂飙突进”四字来形容。统计数据显示，去年天津经济总量达11191亿元，首次迈进“万亿俱乐部”；GDP增速达到16.4％，与重庆并列全国第一。

　　 在“十二五”开局之年能有如此表现，让黄兴国——这座1300万人口大都市的总管家——在语气中更多了一份笃定。

　　 新世纪伊始，国家决策层拟订了新的中国区域经济发展战略，天津被赋予了中国经济增长“第三极”和“北方经济中心”的定位。

　　 而在今年的政府工作报告中，国务院总理温家宝再次表态：“更好地发挥经济特区、上海浦东新区、天津滨海新区在改革开放中先行先试的重要作用。”

　　 在新一轮的改革与发展中，天津将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天津又能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日前，本报记者为此专访了全国人大代表、天津市市长黄兴国。两个小时的访谈，话题围绕天津经济社会发展渐次展开，涉及滨海新区的开发开放、城乡统筹思路设计、金融监管与金融创新关系等诸多话题。

　　 在采访中，黄兴国一再强调跟上海浦东相比，滨海新区还有较大的差距，还要继续“低调、谦虚、闷着头干”；可一提到今年的经济情况，他又信心满满，“估计一季度15％的经济增长没有问题”。

　　 60%固定资产投资投向产业

　　 《21世纪》：在中央区域经济均衡发展战略中，天津被赋予中国经济增长的“第三极”和“北方经济中心”定位，你怎样理解和看待这两个定位？

　　 黄兴国：国务院把天津定位于“北方经济中心”，用了三句话来概括——“国际港口城市，北方经济中心和生态城市”。2006年，党中央国务院决定对滨海新区进行开发开放，并赋予综合配套改革试验区的政策。一个是开放，一个是改革，这就成了天津新世纪发展的两个基本点。对于天津来说，既是机遇也是挑战。

　　 关于天津如何实现北方经济中心的国家定位，我们目前正在制定一整套的指标体系。

　　 比如金融，天津的金融发展有别于上海、北京，上海是全国的经济中心，自然也是金融中心，北京是首都，金融总部机构的聚集地。因此，天津给自己的定位是“建设与北方经济中心相适应的现代金融服务体系和全国金融改革创新基地”。

　　 其他方面的定位还包括，北方的国际航运中心、北方国际贸易口岸、北方高端制造业中心。

　　 《21世纪》：外界一直关注天津大规模的固定资产投资，连续几年增幅都达到30％左右。而今年天津市预期的固定资产投资增长目标仅为15％，这么大的降幅，天津是什么考虑？是否与近期国家层面对地方融资平台的清理有关？

　　 黄兴国：去年全国“两会”上，也有人问张高丽书记，“天津有6000多个工地，到处都是塔吊，行不行？”高丽同志回答说，“工地确实多，但是你要了解是什么样的工地。要都是高端产业的工地，那么多点有什么不好？”

　　 实际上，2011年天津市7500亿的固定资产投资里面，产业占了大头。包括央企、民企、外企以及天津市原有的老工业改造，占到了固定资产投资总量的60％。剩下的包括20％的房地产投资，以及20％左右的基础设施建设投资。

　　 今年的投资增幅从30％降到15％，其实主动进行的调整，一方面考虑到宏观经济形势的变化，同时也考虑到天津已有相当规模的固定资产投资。今年天津的GDP增幅目标定的是12％，固定资产投资增幅最后确定的是15％。我们认为这个数是比较合适，大概要投9000多亿元。

　　 至于融资平台，国家要求的可控范围是占地方财政总收入的100％以内，天津现在的比例是77％，问题不大。天津市政府直接掌控的还有6万亩土地。而且，现有的贷款多是企业之间的行为，真正政府出面的贷款、担保并不多。

　　 金融创新首先要防范风险

　　 《21世纪》：综合配套改革中，金融改革创新一直是天津的重头戏。不过，包括文交所等在内的一些金融创新也招致了媒体的批评。你怎样评价天津的金融创新？如何协调鼓励创新与加强监管之间的关系？

　　 黄兴国：金融改革创新作为综合配套改革的重点，这几年所取得的成效非常明显。

　　 天津想在金融创新上做点文章。一是搞直接融资，主要是股权投资基金，现在天津的股权投资基金及管理机构已超过2400家，基金企业认缴额和管理机构注册资本金超过了4600亿。目前天津市正在研究股权基金怎么跟天津当地的企业特别是中小企业相结合的问题。另一个搞得比较好的是融资租赁业务，到去年底，天津全市的融资租赁合同余额已经超过2200亿，占到全国的四分之一。

　　 再一个就是创新型的交易市场，天津现在已经搞了11个交易平台，包括渤海商品交易所、金融资产交易所、排放权交易所等，去年的交易额累计做了2.6万亿。前不久国务院发文要求整顿，天津是坚决拥护的。天津搞一个交易所，起码要花两年的时间去研究相关法律、制度、软件，力争从程序上、制度上来防范可能发生的风险，研究透了才去搞。现在看，有一些交易所发展速度是很快，但总体上风险是可控的，还没有发生大的问题。

　　 我们也注意到各方面对天津的关心，但总体上我们对天津的金融创新心里是有数的。我们也跟国务院的领导，跟“一行三会”的领导进行了及时的沟通。我个人始终认为，金融创新首先要防范风险，金融风险不能防范，创新也就搞不下去。

　　 此外，天津未来会在租赁业上再做文章。比如工厂的经营者拎着手提包就可以来天津开厂，厂房、设备、电脑信息系统都由租赁公司建设安装好，企业就可以成为一个轻资产架构。第一家试点就是空客组装线，厂房等等全部是租赁公司租给空客的。

　　 天津还计划今后发展电动汽车业、消防设备投资、公交车也走租赁的路子。让租赁公司来做，政府每年付一定租赁费用。而且租赁后面就跟着保险，发展租赁行业还可以带动保险业的发展。

　　 小城镇建设带动城乡统筹

　　 《21世纪》：天津在城乡统筹方面一直做得比较好，去年全市的城市化率已达到82％。这几年陆续建了几十个试点小城镇，目前还在推“三区联动”的模式。对于城乡统筹，天津市总的政策构想是怎样的？

　　 黄兴国：在小城镇建设方面，天津的路径是建设示范工业园区、农业产业园区以及农村居住社区，三区联动。

　　 天津小城镇建设的特点是不占耕地，绕过了18亿亩耕地的红线。当农民连农用地都没有的时候，城市化难成，工业化难化，社会稳定难保。作为一个特大型城市，如何将城市周边的农村统筹好，天津是从全局的角度来思考这个问题的。在城乡统筹的过程中，天津着重解决三件事：“安居、乐业、有保障”。

　　 现在天津的43个示范小城镇试点，就是围绕着这7个字来做文章，以宅基地换房，农民居住社区解决住的问题，工业园区解决就业问题，农业产业园区解决增收问题。每个小城镇的污水垃圾处理、学校、超市、公园、卫生站、养老设施、绿化等全部配套好，农民的医疗、养老保险也全上。

　　 天津市还规定，在这些小城镇产生的税收，市、区两级地方的留成部分百分之百予以返还，支持小城镇发展。目前，通过发展这43个小城镇，天津市就近、就地安排了大量的农村劳动力，就业问题基本上是在当地解决的。可以说，如果天津没有在中心城区之外建了这43个小城镇，中心城区的房价肯定要大幅上升，文化卫生教育资源肯定十分紧张，交通也可能跟北京一样拥堵。

　　 《21世纪》：其实，城镇化的进程，对于扩大内需也有很大作用。

　　 黄兴国：确实如此。比如建设华明镇，当时花了37个亿，这还不包括家家户户买家具、家电的开销，我们计算了一下，可以拉动55个相关产业。第二，要解决小城镇的就业问题，必须搞产业园区。建一个楼房，农民住进去就了事了，这是不行的，必须发展当地的产业。小城镇的示范工业园引进项目，也会拉动固定资产投资。以华明镇为例，当地的示范工业园区已经吸引了280多亿的外来投资，来了一大批项目，这些项目本身又拉动了基础设施建设。此前，农民主要靠农业收入，搞了小城镇之后主要靠非农收入，经过测算当地农民的收入至少能够翻一番，这对内需的拉动影响很大。

　　 《21世纪》：天津市还提出要“把经济发展同解决民生问题结合起来”，请具体解释一下这个政策思路。

　　 黄兴国：把经济发展同解决民生问题结合在一起关键在于三个方面。

　　 一是“收入”，要增加低收入群体的收入，提高退休工资、最低生活保障线。大家都知道木桶理论，决定木桶容量的不是最长的那块板，而是最短的那块。启动消费也是如此，只有把短板拉长了，消费的市场容量才会增加。你给高收入群体增加1000块钱，他不一定会把这笔钱都用在消费上；相反，你给低收入群体增加1000块钱，他可能都用在消费上。今年春节之后，天津出台了19项增收措施，最低工资标准从1160元提高到1310元。

　　 二是“住房”，今年天津打算新增1000万平方米住房，包括小城镇400万平方米、县城所在地及周边200万平方米、城中村改造保障性住房200万平方米、教师公寓100万平方米、外来农民工100万平方米。按照每平米5000块的建筑费用，再加上1500块的装修费用，大概可以增加650亿的投资，这对拉动经济增长效果非常明显。

　　 第三是老住房的改造项目，天津今年准备启动300个旧楼区的综合改造工程，重点改造提升供水供热供气旧管道、小区和楼栋门、屋面防水、楼道照明等，都是一些实实在在的事情。

　　 《21世纪》：海河教育园区应该算是天津市政府的一个“大手笔”，前后投入加起来将近500个亿，为什么这么愿意在职业教育上花钱？

　　 黄兴国：这事关天津的人才战略，我们认为领军人物可以引进，但是百万劳动职业技能大军必须要依靠自己培养。天津要建北方经济中心，特别是北方的高科技制造业中心，就必须要有高素质的职业技能人才，这是天津花巨资搞海河教育园区的初衷，也是大力推职业教育改革的初衷。

　　 另外还有一个人口红利的问题。现在天津老龄化在加速发展，估计到2015年天津老龄人口将达到220万。如果不能把城市的平均年龄降下来，这个城市就缺乏创新的活力，甚至连养老金都难以支付。天津建海河职业教育园区，最大的一个想法就是吸引中西部地区没能考上本科院校的年轻人到天津来上职业院校。现在，这里有40％的学生来自中西部地区，他们可以拿到两个证书，一个是毕业证，一个是职业资格证书。毕业后，愿意在天津就业就留下来，现在看多数都留在了天津。这样一来，我们引进的就不是一般的农民工，而是通过技能培训的技术人才。一年下来，有十几万年轻人留在天津，可以推动这个城市的劳动人口年轻化，使我们的人口红利延续下去。第五次人口普查时天津城市人口的年龄中位数是40岁，到了第六次人口普查已下降到37岁，我们计划用5年时间，再降到35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