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会特别报道：激辩宏观税负

　　我国财政支出的主要方向用在了经济建设和行政管理，而在教育、医疗、社会保障、基本住房等民生支出相对较少，这也是百姓感到税负较重且并未直接用之于民的原因之一

　　2011年全国财政收入首次突破10万亿元，其中税收总收入接近9万亿元，比上年增加1.6万亿元，同比增长22.6%，税收总收入的跨越式增长，继续引发关于中国宏观税负偏重的争议。

　　事实上，中国宏观税负的争议由来已久。早在2009年，《福布斯》杂志当年发布“中国税负痛苦指数159，仅次于法国排名全球第二”。税负痛苦指数由此引发“中国税负究竟高不高”的热议。随后在2011年9月，《人民日报》与《福布斯》再次就宏观税负问题发生激烈交锋。

　　《人民日报》刊文称，福布斯的统计方法并不科学，它按各税种的最高边际税率直接加总来计算痛苦指数，将税率等同于税负的算法有失偏颇。实际上，每个税种的权重不相同，最高边际税率也只适用很小比例的纳税人，比如我国工薪个人所得税最高税率为45%，但真正达到相应收入水平在大城市也不超过0.2%。

　　财政部官方观点认为，我国财政收入占GDP的比重并不高，远远低于经济发达的国家，而且还存在着比较大的上升空间。

　　据财政部的数据，无论是按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还是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的宏观税负统计口径，中国宏观税负均显著低于发达国家或发展中国家平均水平。比如按IMF的口径计算，2009年发达国家税收占国内生产总值(GDP)的百分比远远超过中国，平均水平为40.8%，中国宏观税负为26.4%(2010年)。

　　但也有经济学家认为，我国财政税收占GDP的比重与私有制国家的财政税收占GDP的比重没有可比性，如耶鲁大学金融学教授陈志武认为，中国经济三分之二的财产权、生产资料、生产性财富都掌握在政府手里，因此将中国的财政税收占GDP的比重与其他的私有制发展中国家做对比，“就像苹果和橘子一样无可比性”。

　　陈志武教授认为，在计算宏观税负时，不能忘记民营企业面临的融资歧视和行业进入壁垒，“这些权利不对等也是非常重要的隐形税负。”

　　没有争议的一点是十多年来我国财政税收的不断扩张，即使中国目前正在进行结构性减税，但财政收入的跨越式增长速度依然超过经济GDP的增长速度，更是远远超过居民可支配收入的增长。从2000年到2010年，我国税收平均每年增长19%，大大高于GDP的平均增速。据陈志武测算，剔除通胀因素，从1995年到2010年，政府预算内财政税收在15年里翻了10倍，而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大概只增长了2.2倍，农民收入只增长了1.7倍；2010年中国8万多亿元的财政税收和2011年的10万多亿元税收，大概相当于4.3亿城镇居民和将近9亿农民一年的可支配收入。

　　1994年，我国名义财政收入占GDP的比重约为10.3%，2009年这一比重达到21.4%，若按全部政府收入计算宏观税负，更高达31.4%。考察这一年的政府收入，实际税收收入不到6万亿元，但加上政府的各种非税收入，包括土地出让金、社保基金、纳入财政的预算外收入、国有资本经营预算收入等，使政府收入合计达到约10.7亿元。

　　这也是民间感到税收负担日益沉重的一个主要原因——大量政府收入和行政收费虽不以税收名义征收，但实质与征税无异。以土地出让金为例，2010年政府土地出让金收入高达2.9万亿元，占到许多地方政府财政收入的近一半。这部分政府收入，都会被房产商通过高房价转嫁给购房者。还有一些地方政府和部门的收入未经法律法规确定，收费项目也未纳入政府预算统筹安排，而由收费单位和部门自行设立，自收自支。

　　另一个原因间接税的快速增长，也让民众感到税负加重。社科院财政与贸易经济研究所所长高培勇提供的数据显示，2010年政府税收收入中70%以上都来自增值税、营业税和消费税等间接税，这意味着我国税收的70%以上由消费者埋单，考虑到恩格尔系数较低，因此我国税收收入的大头由中低收入者而不是富裕人群负担，其中中产阶级成为最明显感到税负重的一个群体。

　　财政部财政科学研究所所长贾康认为，间接税为主的税制既会引起国民收入分配领域政府占比的相对较快增长，还会抑制居民消费，下一阶段我国结构性减税的方向，就应该是用直接税替代痛苦程度很高且主要落实在中低收入阶层的间接税，使税收负担向高收入阶层转移。

　　与税收负担问题一体两面的是财政支出结构问题，比如在北欧福利国家，虽然宏观税负高达50%，但民众的幸福感均较高。从这些国家的实际经验来看，在税负合理增加的情况下，如果社会民众能够感受到政府明显扩大了公共产品和服务的供给，大多数人的福利状况得到了改善，纳税人对自己的生活状况普遍感到满意，通常会理解和支持政府的税收政策。

　　相对来说，我国财政支出的主要方向用在了经济建设和行政管理，而在教育、医疗、社会保障、基本住房等民生支出相对较少，这也是百姓感到税负较重且并未直接用之于民的原因之一。

　　把税负重与腐败挂钩的看法是一个很常见的误判——税负重的国家未必政治腐败。事实上，税收与腐败没有必然联系，税收与腐败并不呈现正相关的关系。从全球视角看，世界上最清廉的国家反而大多数是宏观税负重的国家，最腐败的国家反而是宏观税负轻的国家。

　　2009年，世界最廉洁指数排在中国前面的国家，多数国家的税负率高于中国。按IMF的口径计算，发达国家宏观税负占国内生产总值(GDP)的百分比远远超过中国。

　　一些宏观税负轻的国家和地区，反而成为腐败丛生的避税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