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主立宪：缅甸民主政改过渡期

江玮 2012-03-10 01:57:35  

　　如今的缅甸并不缺乏新闻，这个一度封闭的国度现在几乎每天都有新的变化在发生。昂山素季正在准备4月的议会补选，一批批的政治犯走出监狱重新获得了自由，议会议员第一次有了机会对政府的财政预算案进行辩论。

　　一年多的时间里，太多的变化接连到来，沉浸在变革中的缅甸人说，这些变化出乎他们的意料，此前他们在军政府的统治下已经生活了将近半个世纪。

　　和中东血腥的政治剧变相比，缅甸这一次的政治改革自上而下开始，没有街头运动，没有流血冲突。一个从1962年上台已经根深蒂固的军人政权，为何会同意这样的变化，而且变化的力度如此之大？

　　缅甸的改革是在现总统吴登盛的领导下推进的。吴登盛今年1月向《华盛顿邮报》解释改革动机时说——受到了人民的鼓励。

　　但是改革的真正动力来自军队内部。“缅甸政府已意识到改革才是确保国家安全与稳定的最好方法。” 出生在缅甸的暨南大学缅甸问题学者林锡星说。

　　在本届民选政府上台之前，军人对缅甸的统治已经长达48年。吴登盛本人也是军人出身，他在一年多前脱下军装，组建联邦巩固与发展党，参选议员，并于2011年2月当选缅甸联邦共和国总统。

　　英国《经济学人》杂志认为，变革的动力来自将军们内心长期的焦虑。“在经过失败的社会主义计划经济和军队权贵资本主义后，当局越发意识到曾经富甲一方的国家在他们手里已经远远落在了邻国后面。”

　　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学缅甸问题学者觉山韦（Kyaw San Wai ）也认为，缅甸新的领导层有改革的真诚意愿，其中包括已经退休的前政府高官。“他们明白缅甸现在有多落后，在民族主义精神的感召下，他们决定迎头赶上。”

　　外部局势进一步催化了行动进程。一名缅甸高官承认改革进程因为阿拉伯之春而加速。将军们担心反对派会再次走上街头，如同发生在1988年和2007年的事情。

　　吴登盛在接受《华盛顿邮报》采访时指出，西方国家希望缅甸完成三件事情：释放政治犯；举行议会选举；允许昂山素季和其他人参与到政治进程中来。

　　“我相信我们已经完成了这三步。现在到了西方国家有所行动的时候了。”虽然他紧接着说缅甸做这些事情并非出于外界压力，而是为了自己的国家。

　　除了西方“三件事”，吴登盛自己也设计过“七步民主路线图”。2003年公布的这份路线图为缅甸民主体系打下了基础。这七个步骤分别是重启制宪国民大会，确定制宪基本原则和细则；探索建立民主制度；宪法起草委员会完成新宪法起草工作；新宪法通过全民公决；举行多党制议会大选；按照新宪法召开立法会议；议会选举产生国家领导人、政府及其他中央机关，军政府将向新的民选政府交权。

　　七步的民主路线图现在已经完成，但接来下缅甸的改革路线图尚未明晰，缅甸国内改革派和强硬派的斗争依然存在。

　　一直以来，缅甸军队内部存在改革派和强硬派两种声音，在政府、议会乃至巩发党内部也有不同声音。一个明显的例子是，虽然吴登盛去年12月便下令与少数民族武装停火，但军队并未服从他的命令，交火仍在继续。

　　向军方“妥协”：昂山素季参与政治进程

　　要使改革得到认可，昂山素季是不可或缺的人物。缅甸当局深知昂山素季的分量，她对缅甸恢复和外部世界的关系拥有至关重要的发言权。当年因为昂山素季呼吁抵制缅甸旅游业，“到缅甸旅游将被视为对军政府的支持”，不少外国人打消了到缅甸旅游的念头。

　　现在，昂山素季和民盟已经改变立场，他们开始欢迎游客到缅甸旅游。过去不止一次拒绝缅甸军政府条件的昂山素季如今参与到了缅甸的政治进程中来。她踏上了竞选的道路，正在为4月1日的议会补选奔波。

　　她的这个决定带来了一些争议，

　　因为缅甸议会选举是在2008年通过的宪法指导下进行的，而正是这部宪法确定了缅甸军队继续在国家政治生活中发挥重要作用。它规定议会有四分之一的席位为军人保留，在国家安全受到威胁时军队可以在总统授权下接管国家权力。

　　但作为一个“谨慎的乐观主义者”，昂山素季相信吴登盛会给这个国家带来更多积极的改变。去年8月，昂山素季和吴登盛举行了第一次会谈，建立了对彼此的信任。会谈结束后，他们在总统府内一幅画像下留影，画像中的人物是德钦昂山将军，他是缅甸“国父”，也是昂山素季的父亲。

　　昂山素季对这次会谈评价说：“我发现他很真诚，确实有改革的意愿。”吴登盛也表示，如果民盟愿意重回政治舞台，政府愿意与昂山素季携手共事。英国《经济学人》杂志把这总结为“吴登盛和昂山素季都意识到实用主义的重要性”。

　　虽然关于去年那场会谈的具体内容双方都没有透露，但在外界看来，吴登盛和昂山素季达成了某种协议，即吴登盛同意释放政治犯，并进行政治改革；昂山素季则承诺参与政治进程，帮助解除西方的制裁。即使军方某天失去权力，民盟也不会对将军们过去的行为进行清算。

　　“这一点至关重要。”林锡星说。1990年，缅甸举行大选，昂山素季领导的民盟获得全面胜利，但这个结果却被军政府宣布作废。“民盟才刚刚胜出，清算军人的呼声就已经四起，于是军方最后决定拒绝承认选举结果。”

　　因为担心被清算，将军们对改革望而却步。一旦他们的利益得以保证，情况就会不同。

　　在那次会谈之后，缅甸改革的步伐在加快。没过多久，缅甸议会修改了政党注册法，允许民盟重新注册成为合法政党，并为昂山素季参与今年的议会补选铺平了道路。

　　关于前军政府领导人是否担心将来被送上审判席的问题，吴登盛的政治顾问Ko Ko Hlaing不久前在接受泰国媒体采访时也做出了回应：“缅甸是一个佛教国家。宽恕是我们的原则。昂山素季和其他的反对派领导人，无论老少，都在谈论宽恕，忘记过去，为国家尽力。”

　　“军”主立宪制：缅甸后退的危险

　　缅甸的改革让人们感受到了希望，但美国国际共和学会主席洛恩·克拉纳警告说，缅甸还存在后退的危险，因为权力仍然高度集中在几个人手里，他们又与前军政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缅甸的民主化进程尚未摆脱军方的影子。虽然前军政府领导人丹瑞大将不在政府担任职务，但他的影响力仍在。事实上，如果没有丹瑞的支持，缅甸改革也就无法进行，就连改革的执行者吴登盛也是他钦定的人选。

　　“军队在缅甸新政府中的作用依然强大，新政府的内阁成员和议会成员大多也是前军官。”觉山韦说。根据2008年宪法成立的国防与安全委员会被视为缅甸最高权力机构，它虽然由缅甸总统领导，但在紧急状态下却可以行使立法、行政和司法等各项权力。

　　林锡星将这种局面描述为“军”主立宪制，即军队依然发挥主导作用，现在的改革以不能影响他们对国家的控制为前提。“因此缅甸目前的政治结构，并不是真正的民主，因为都是在有控制的前提下进行的，保证军人可以控制权力。”在他看来，缅甸要实现真正的民主至少还需要再经过一两轮的选举。

　　缅甸还需要更多的时间。参与过1988年缅甸学生运动的Aung Zaw当年为了逃避追捕流亡泰国，不久前他终于有了一个机会重返故土。在回到泰国后，他写了一篇名为《缅甸五日》的文章。

　　Aung Zaw写道，此次重返缅甸，对于反对派和强硬派的分裂、退休将军丹瑞的影响力，无论哪个话题，总有不同版本的内幕在流传。也许外界也需要更多的时间才能明白这个国家正在发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