纠正漂移

　　唐学鹏

　　 尽管选举时计票舞弊的消息让一些俄罗斯民众多次发动反对普京当选总统的抗议，但这是徒劳的，3月7日俄罗斯大选尘埃落定，普京以63.6%的高支持率第三次成为总统。

　　 这些抗议的民众大多是年青的城市中产阶级，也被认为是俄罗斯摆脱1998年“大崩溃”之后普京领导的“新增长时期”的产物，他们和“阿拉伯之春”的抗议人群不同，“阿拉伯之春”是从一个贫穷的商贩的抗争发轫，他们都是最穷的人，但是俄罗斯的“雪中抗议”却是新经济增长的受惠者。事实上，俄罗斯的低收入者——除非他们是那群抱怨社会、缅怀苏联过去荣光的家伙——大部分则对普京有好感。

　　 如果要真正理解俄罗斯目前的抗议，就要用新的眼光来重新梳理普京以及俄罗斯的历程。我们将苏联解体之后的叶利钦领导的俄罗斯看作是一个“政治和经济的背向漂移”，这是人类历史上少有的奇观。俄罗斯的私有化不能简单地说是“权贵私有化”，更像是“下海私有化”。其实后来成为经济寡头的那些人——亚库宁、别列佐夫斯基、切梅佐夫、阿布、霍多尔科夫斯基等等，在旧体制里面并不是金字塔尖的人物，他们都是些小人物，但是他们抓住了机会。这跟中国不同，中国改革开放之初的“下海”，下海的人是小人物，海里面也是“小钱”，而俄罗斯的私有化，下海的人也是小人物，但海里面却是“大钱”。

　　 所以，“俄罗斯奇观”是顶尖的政治势力依然玩政治，但国家的财富命脉却被年轻的机会主义小人物占有，叶利钦就曾经长叹：“这一把年纪还要哄这些年轻的政治笨蛋。”政治力量没有经济基础，经济力量没有政治背景的“背向漂移”导致了俄罗斯特有的“寡头政治”，叶利钦想在选举中战胜俄共久加诺夫，不得不求助于年轻的寡头。而寡头则不断提政治要求，但又不会得到完全满足。叶利钦很憋气，寡头们也不舒服。彼此都不快乐。

　　 纠正漂移

　　 叶利钦在1999年突然告退，让普京“好好照顾俄罗斯”，聪明的普京已经决心要解决“漂移”问题，即政治力量要有经济基础。普京在叶利钦手下当副总理的时候也对寡头政治感到憋气，别列佐夫斯基就看不起普京，他认为普京啥都不是，他大刺刺地要求伊万诺夫成为新总统，但是令他憋气的是，这没有成功。当然，普京随后让他什么都不是。

　　 普京上台，他的思路很清晰，首先是构建“政治的经济基础”，最核心的内容就是能源资产国有化，因为能源行业是最值钱的，俄罗斯经济的恢复很大程度上与能源价格有关，俄罗斯天量外债的轻松偿还，也同能源价格有关。俄罗斯在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下的自保，也和高能源价格导致稳定基金的增长有关，基金主要来自于石油和天然气收入。普京的思想，完全是接纳列宁所说的“制高点”经济。列宁的新经济政策思想是，国家一定要有制高点行业的控制力，这是执政的基础，其他则可以放开。

　　 普京在这个过程中不惜违背叶利钦对寡头承诺，将寡头的资产“国有化”，最著名的故事是对霍多尔科夫斯基的尤科斯公司收编，尤科斯公司太“战略”了，且霍多尔科夫斯基又不听话，老是用手头上的媒体攻击普京，普京以偷税为罪，“一石二鸟”。

　　 有了经济基础，就会有选民基础，普京可以提高对选民的福利支持。比如2005年重点投入医疗保健、教育、住房，增加了对老人和穷人的福利投入，大幅度提高了医疗和教育行业的工资水平，给产妇提供更多的产假和产前保健等等，他最著名的话是“我不能让老祖母挨饿”。车臣战争、南奥塞梯战争、大剧院人质危机等等，都是普京唤醒“大俄罗斯”国家气质的机会，这也是选民基础的一部分。

　　 普京又强化了他的政治基础，他直接说“不会走英美的联邦主义”，他将89个联邦体分割为7个联邦区的做法，强化所谓的联邦政府的“垂直权力”；他甚至不让地方去选举地方省长官，他有决定权（后来梅德韦杰夫又改掉了）；他还增加代表去监督这些联邦区的长官，总之，他完全将政治“威权化”。

　　 也就是说，我们认为普京“纠正漂移”的战略产生了两个结果：一个是经济基础的找寻导致政治力量的延伸，使得选民基础变厚。普京能获得近7成的支持，很难用完全舞弊来解释。只能用竞争对手太弱来解释。太弱，则是因为普京的“纠正漂移”的战略让他们很弱。一手石油，一手选民，一手经济，一手政治，普京策略是俄罗斯奇特路径的产物。

　　 那么新兴中产阶级的抗议是否会形成类似于阿拉伯之春的风暴？似乎不会。俄罗斯是一个老龄和不平等社会，老人和低收入者是一个很大的群体，一小部分怀念苏联，大部分支持普京。而普京也并非得不到中产阶级的亲善，普京一直减税，比如企业所得税从35%下调到24%，小企业有很多优惠。个人所得税方面也大幅度下调，这些都是中产阶级所欢迎的。这次抗议主要是人们厌倦了普京太长时间占据舞台，脸太旧了，但是在普京“纠正漂移”下又没有人能代替普京上台，所以，这场游行的意义是相当有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