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工与求职的深度博弈

　　 编者按：招工难成为当下诸多游走在开工和停工边缘线上的劳动密集型企业的“心头患”。与此同时，就业难也在困扰着那些“生存目标越来越高”的劳动者们。社会则期待着尽快打破这一怪圈，从而使我们的实体经济在这个春天生机盎然。而如何化解这对矛盾，抑或说是博弈，更值得我们思考。

　　人事主任艰难招工

　　经济导报记者 戚晨 济南 桓台 周村报道

　　 经济导报记者在10日的山东省17地市人才交流会现场，认识了淄博市紫薇制衣厂的人事处主任邢伟，在交流过程中，他大倒苦水。11日，导报记者跟随邢伟采访。12日，导报记者再度参与他所在厂方的现场招聘。

　　 连续3天的招工，让邢伟疲惫不堪。

　　第一日：曾经的自信被打破

　　 今天（指10日）已经是邢伟参加在济南的第N次招聘会了，虽然已经被提拔到“主任”一级，可每次他都是亲自去各地招人。

　　 从一开始自信满满地走马上任，到现在近一年的工作时间里，邢伟的自信彻底被“招工难”这3个字打破了。

　　 “招工情况一年比一年紧张，去年还好一点，今年工人确实很难招。”招聘会上，邢伟面露难色，招工难一直是春节后工厂恢复生产的一大难题。

　　 “我们今年还想扩大生产规模，但是照现在这个情况，招人都是问题，更别提下一步的规划了。”邢伟小声说，生怕旁边的人听到。

　　 邢伟一边与导报记者心猿意马地聊着，一边向旁边犹豫着是否过来咨询的技工和农民工宣传企业，以致导报记者站在他旁边都感觉是在打扰他。所以，导报记者就在一旁等候他喝水、上厕所甚至吃饭的时间继续了解情况。

　　 但这位人事主任真是个“铁人”，在招聘会一天愣是一口水没喝，就上了两次厕所，吃饭也是让手下买了3个包子，5分钟“解决战斗”。

　　 邢伟告诉导报记者，春节后上班只招到了40多个人，现在一个月时间过去了，总人数也只有50多人。自己工厂的招工情况还算过得去，能够开工生产；当地有一些大厂，就因为缺人，到现在还没有开工。

　　 “我当初应聘做人事工作，以为是非常吃香的好工作，每天喝茶看报，很多人挤破头来找你。可是工作这近一年时间，完全不是预想的那样。光皮鞋就跑破了4双，山东省的县级市、三、四线城市几乎都跑遍了，但收效甚微。来了一批工人，好不容易安稳几天，过个春节又都跑了。这种重复劳动，真是让人身心疲惫。”邢伟略微嘶哑的声音，折射出这几日的辛勤奔波。

　　 “现在厂里给我下达了任务，必须在3月底前找齐80个员工，否则我也不用干了。我上哪里去找这些个女工呢？”苦恼的邢伟每天晚上都睡不沉，每过几个小时就要翻身或者起床。他感觉自己才35岁，可是完全没有这个年龄的小伙子该有的活力。

　　 “我媳妇也总劝我不要干这个费力不讨好的活了，可我就是学人力资源管理的，从这家企业离开跳到下一家去，可能还会面临这样的状况；而且厂里领导对我很信任，我决定还是试一试其他的方式。”邢伟说，比如跟县里或者村里的干部联系，由他们帮忙组织乡亲聚会，自己则负责在场地宣传，“这样的方式已经开始试验一周多了。”

　　 “虽然到月底能否招满80个人还是个未知数，不过这样的方式已经开始奏效了。”邢伟的行程很紧，11日导报记者打电话时，10日还在济南的他已经转战到淄博桓台，开始了新一轮的招工“游击战”。

　　第二日：涨薪也难留人

　　 11日一早，邢伟就来到桓台县果里镇将坊村进行招聘。他们在人员进出量较大的村口支上桌子贴起海报，因为刚好是周日，前来咨询的人很多。

　　 “关于工资和是否提供食宿，是这些农民工咨询最多的问题。我们给出每月1500元的底薪已经是破天荒了，我一个月才拿2000多元。可他们还是嫌少，只是登记留了电话，是否真正上岗还需要再做动员。”邢伟说。

　　 对于涨薪，邢伟表示，他们给工人的工资已经连续实现了“五级跳”，可谓前所未有。“因为招不到人，我们只能通过提高小时工薪水或者提高在岗员工福利的方法留人，但有一些职工还是觉得工作压力大、强度大，很多情况下发完工资就不辞而别了，弄得我们很狼狈。”

　　 随后导报记者联系到济南健新服装培训学校的负责人李健，看他们能否向邢伟提供几个服装班的学员。李健表示他们每天都能接到七八个服装厂的来电，问的也是同一个事情，但他们爱莫能助。

　　 “我们的很多学员宁可自己回到村镇开小服装店，也不愿意去给服装厂打工。有的服装厂甚至给我出价，介绍一个学员给500元钱，我只能苦笑说，你们还是把这钱给人力资源公司或者中介吧，我真的无能为力。”李健说。

　　 “工资低只是一方面原因，关键因素是工人的数量真的比过去少了很多。以前每天来工厂应聘的农民工比比皆是。但现在别说是工厂门口了，就是在人才市场，也是招聘企业数量多于来应聘的农民工。”邢伟对此也很不理解，“一些企业为了抢人，甚至把招聘摊设在了火车站、长途客车站的门口。效果虽然好于在人才市场招聘，但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在他给厂长的招工情况报告中，“用工荒常态化”6个字被反复书写，邢伟认为涨薪只能是缓兵之计。

　　 11日晚上8点不到，忙碌了一天的邢伟已经在宾馆准备休息了。他很失望地表示当天只招了3个人，并与导报记者约定，第二天一起去看看招工现场。

　　第三日：厂长，快派车来

　　 12日一早7点半，导报记者跟随邢伟的车来到周村北郊镇后构村。

　　 在导报记者的眼中，这个村地处偏僻，别说招工，就是种地的也没有几个，不知道邢伟要如何在这里招工。带着这样的疑问，导报记者坐在招聘的桌子前，帮忙吆喝起来。

　　 “我们从早晨7点50开始准备，8点正式开工，你一天的工作就是坐在缝纫机前将一件件衣服加工出来。每天中午40分钟的午餐时间，我们有食堂，一荤一素，面食随便吃。”邢伟向前来咨询的老乡介绍工作待遇和情况，“通常一天工作10个小时左右。如果需要加班，我们按照时薪给加班费。”

　　 很多妇女表示没有制作服装的经验，邢伟立刻表示他们会负责培训，而且掌握这一技能对自己和家庭也有益。

　　 也因为导报记者的帮腔，前来咨询的3个妇女留下了联系方式，并表示3天内可以去报到。邢伟见状很是感激，于是打开了话匣子：“因为很多订单催得紧，我们只能在有限的时间内赶工，很多女工就承受不了了。所以一过节，很多女工因为家庭或者自身原因就不再来上班了。别看今天我们都谈得好好的，可谁知道她们内心真正打的是什么算盘，唉。”

　　 当日气温在3摄氏度左右，导报记者穿了羽绒服可脚还是冰凉。一上午的招工，已经有8个妇女留下了联系方式。邢伟立刻联系厂长，准备派专车直接拉她们回厂。

　　 导报记者询问为何只招女工，邢伟解释，因为制衣行业的特殊性，企业90%以上的职工为女性。他们制衣厂不仅承接了校服、劳动服等多个大批量服装订单，有时候也承接一些大企业的余单。所以女工们的工作量很是繁重。

　　 据邢伟统计，目前在他们企业中的务工人员，年龄在30岁以上、40岁以下的占了60%。这些员工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孩子的教育问题。因为户籍制度的约束，孩子只能留在家中。

　　 “女人大都主内，如果不是迫于生计，这些女工宁可选择在家持家。因为把孩子抛给父母，夫妻二人在外打工，就怕耽误孩子。他们肯定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将来也要为找工作而发愁。”邢伟说他也有一个刚3岁的儿子，因此对此表示很理解。

　　 “很多‘出逃’的女工都是农村妇女，文化程度低，对于企业责任也没有相应的认识，也不会考虑自己的离开对厂里的损失到底有多大。”邢伟对此也很无奈，厂长只是一味把担子压在他的肩上，但是对于工厂的管理制度和生产环境却没有加大力度改善。“就好比漏水的塑料袋，即使装再多水，最终也会都漏掉。”

　　钳工赵建波纠结求职

　　经济导报记者 王伟

　　 9日上午9点，位于七里河路的济南市人力资源市场的二楼大厅，人头攒动。这里正举行一场外企人力资源招聘会。

　　 43岁的赵建波早上5点多就起床了，6点半，他坐上了从肥城老家发往济南的长途汽车。打车赶到济南市人力资源市场时，他看了看表：刚刚9点10分。

　　 “哎呀，来得还是不够早。”赵建波自语道。当天的气温最高只有8摄氏度，不过，一路奔波的他还是跑出了一头汗，气喘吁吁。

　　 来不及擦一把头上的汗，赵建波一头扎进了招聘会的人堆里。

　　年龄关难过

　　 大厅里醒目的招聘广告牌煞是惹眼，意大利欧蔓纤丝国际集团公司、鱼翅皇宫大酒店、桩子良品服饰……

　　 “服务业永远都缺人。”参加了多场招聘会，这是赵建波最大的感触，但适合自己的还是机械制造类企业。

　　 1989年技校毕业后就开始从事机械设备维修的赵建波，此行目的明确：给自己物色一个收入更高的职位，为上高中的儿子奠定更雄厚的物质基础。

　　 赵建波所在的国企不景气，他处于半下岗状态，不过，20多年的从业经历让他具备了娴熟的维修技术。虽然所持的证书显示的是技工，高级钳工，但其实际技术跟更高级别的技师已没有多大差别。名声在外，多年来，依靠丰富的人脉资源，他的一大部分收入都来自兼职打零工，日子倒也过得去。

　　 不过自儿子今年上高中以来，他感到生活的压力渐增。打零工终究不稳定，没有安全感。思前想后，他决定出去找份稳定的工作，做好儿子升学的后续保障工作。

　　 从年初开始，他开始关注各大报纸媒体上的招聘启事，每逢大型招聘会就去参加。此行已经是他第4次来济南了。多次碰壁之后，这次会不会有收获？他心里也没底。

　　 9点20分，中国重汽的招聘广告映入眼帘———“汽修、数控、机电、机械类专业优先”，赵建波一阵欣喜。但一看条件“年龄17-24岁”，他刚展开的眉头又皱起来，年龄一关过不了，一切免谈。

　　 他又来到国家电网山东电力公司的招聘摊位前，招聘广告显示，年龄要求在17-25岁；山东太古飞机工程公司也招机械工，不过年龄要求18-30周岁。他都不符合。

　　 43岁的赵建波被挡在年龄之门外，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有一次，跟一个单位都已谈好待遇和其他各项事宜，最后还是被卡在了年龄上，人家的上限是40岁。所以，现在他每到一个招聘摊位前，总是先看年龄要求。不符合扭头就走，省得费口舌。

　　 年龄问题让赵建波郁闷，但这种郁闷转瞬即逝，因为自己有过人的技术。“像钳工这个工种，不到一定年龄是练不出技术的。”

　　薪资有差距

　　 9点55分，转悠了好几个摊位的赵建波在胜利油田油建公司的摊位前停了下来。该公司招聘气焊工、安装工、机械操作工，这些活他完全干得了，不过薪资水平并不理想。

　　 “定岗后分为初、中、高3个技术等级，每个级别基本工资不一样，年终奖在9000元以上。”该公司负责招聘的李先生说。

　　 “高级工的月基本工资是多少？”赵建波自信地认为，凭技术自己肯定被定为高级。

　　 “2580元。”李答。

　　 赵建波一盘算，加上年终奖，月工资最高也不过3000多元，离自己5000元以上的期望还是有很大差距。

　　 赵建波悻悻地离开，继续转。因为薪资不合期望值而被他“淘汰”的企业有一大批，这让他有了一些心理上的安慰。

　　 10点45分，赵建波来到日照钢铁围满人的招聘摊位前，挂在高处的“工资2200-3500元”的红色广告牌格外醒目。

　　 参加了这么多招聘会，赵建波发现一个规律———大部分机械制造类企业，缺的都是生产线上的操作人员，但这并不是他想应聘的岗位。

　　 “要是就干个操作工，跟我打零工的区别就不大了。”他心想。因为平时靠朋友拉活，一个月怎么也能固定收入2000多元。可偏偏专业维修人员的招聘岗位很少，而这种岗位企业都喜欢招年轻人，稍微培训一下就能上手，定的薪水普遍不高。

　　 据一位朋友说，很多企业碰到维修问题会从外面聘请专业维修人员，这样的费用远远低于养着一批专门维修人员的开支。他平时就这样经常被企业聘来聘去。

　　 想到日照钢铁在业内的业绩以及对日钢老总杜双华的青睐，赵建波对日钢充满了期待，于是决定主动出击，给自己争取一下机会。

　　 显然，日钢吸引的不只是他，前面的几个小伙子围着日钢的招聘人员问个不停，他费了好大劲才挤到前面。

　　 “你们要不要专业维修人员？我的钳工技术能达到技师水平。”他的话引起了招聘人员的注意。

　　 对方表示歉意：“这次主要是招操作工。”

　　 “你们的维修工一个月收入多少？”

　　 “5000到7000元左右吧。”

　　 他暗自惊喜，这正是自己期望的价位！所以他还不死心：“能否给争取一下？”

　　 对方迟疑了一下，然后用笔在他填写的报名表上的名字旁边划了个三角：“我回去问问领导吧。”

　　出国务工是最后选择

　　 又转了几个摊位，依然没有太大的收获。拥挤的会场人多，空气流通性差。11点20分，转了一上午的赵建波有些头晕，心情也有些沉闷。

　　 中午在附近的小面馆喝了碗猪肘面后，他又返回了招聘会场，决定再碰碰运气。

　　 当初在报纸上看到的招聘启事上写的是外企人才招聘会，但是实际情况让他很失望。“就见到壳牌石油等几家外资企业，招聘的也多是一些加油工等没有技术含量的岗位。”他心里嘀咕。

　　 下午3点半，从二楼的招聘会现场下来，赵建波又来到一楼的滚动大屏幕前仔细看了近20分钟。在确认没发现新目标的情况下，他走出了济南市人力资源市场，猛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可是头晕似乎没有减轻多少，儿子的学业、母亲的住院费，交差地在脑海里闪现。

　　 听说第二天在槐荫区还有一场招聘会，他一边走一边想，要不要在济南住一夜。他的盘算是，如果能等到日钢提供的维修工的岗位，即使离家去日照也情愿。如果再参加几场招聘会依然没有收获，就去国外打工。

　　 他打听过了，出国务工月收入大概在9000到1.3万元左右，只是离家远，中途也不能回家，因此他想最好是能应聘上一个半年期或者一年期的短期岗位。不过这样一来，收入虽高，就很难照顾上家庭了。这是一直让他犹豫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