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人作为一种奇特物种
http://msn.finance.sina.com.cn 2012-03-19 22:36 来源: 《第一财经周刊》《有闲阶级论》
作 者:[美] 凡勃伦
出 版:中央编译出版社
定 价:28元
出版日期:2012年1月
托斯丹·邦德·凡勃伦,美国经济学巨匠、制度经济学鼻祖。凡勃仑是作为一个辛辣的社会批评家而为一般公众所知,但从职业上说,他是个经济学家,是《政治经济学》杂志的第一主编,并在经济学的方法论问题上有广泛著述。
富人作为一种奇特物种
变得富裕需要怎样的品质?没有诚实观念,更容易事业成功吗?为什么我们如此喜欢金钱竞赛?金钱文化又是如何全面影响了我们的生活?
文|李翔
“让我把富豪的情况告诉你吧。他们跟你我不一样。他们很早就占有财务和尽情享乐,这对他们很有一些影响,在我们严厉对待的地方他们温和,在我们加以信赖的地方他们却讥嘲;除非你生来就富有,不然,他们这种做法你是非常难以理解的。他们在心底里认为,他们比我们好,因为我们必须为自己寻找生活的补偿物和庇护所。即使他们深入到我们的阶层,或者降到比我们更低的地位,他们还是认为他们比我们好。他们跟我们不同。”
这是司各特·菲茨杰拉德在短篇小说《富家子弟》中的话。他的朋友海明威对此颇为不屑。尽管作为早于海明威成名的作家,菲茨杰拉德在巴黎时对海明威很照应。但海明威在作品中对菲茨杰拉德却相当不宽厚。在回忆自己年轻岁月时,他把菲茨杰拉德描述成一个酒鬼、江郎才尽者和娘炮。对于菲茨杰拉德的富人与众不同说,他在《乞力马扎罗的雪》中也是冷嘲热讽:“是啊,他们比咱们有钱。”
这两名作家也不同。菲茨杰拉德终其一生都在努力让自己成为那个不同的群体中的一员,他先是上演了一个大逆转,凭借处女作赚到第一桶金,娶到想娶的姑娘,但接下来就时运不济,在好莱坞落魄而亡。他的妻子被包括海明威在内的朋友们描述成一个不折不扣的拜金女。而海明威总喜欢在短篇小说将自己塑造成才华横溢的硬汉,因为泡了富家女而根本不用担心钱财问题,而且下定决心不写任何一名富人,因为“有钱人都是愚蠢的……而且唠唠叨叨叫人厌烦”。
富人是一个可以让嚼舌者永恒议论的话题。在菲茨杰拉德为爵士时代忧伤的富人们涂抹上玫瑰色彩之前,已经有位作家选择了他们作为研究对象。《有闲阶级论》可能是第一本让人印象深刻研究金钱阶层的著作,时至今日可能仍是影响最为深远、最入木三分的一本。它的作者名叫索尔斯坦·凡勃伦,是一个美国挪威移民的孩子,依靠父母在农场上获得的收入毕业于耶鲁大学。我们中很多人可能对凡勃伦感到陌生,那么让我告诉你,他是德鲁克与加尔布雷斯非常喜欢以至于去模仿的一名学者,德鲁克因开创了管理学享有盛名—现在中国的大小书店里还摆满了他的书,加尔布雷斯去世前一直是美国最著名的经济学家之一。我们可能会担心这本出版超过百年的书显得过时,毕竟古人无法想象我们今天所能拥有的财富。但其实情形恰恰相反,在凡勃伦生活的时代研究富人可以说是得天独厚。《纽约客》作家马尔科姆·格拉德威尔在他研究成功的书《异类》中,按照福布斯富豪榜的资产状况,列出了有史以来全球最富有的75个人,其中有14个美国人出生在19世纪中期,包括洛克菲勒、卡内基等。凡勃伦约比强盗大亨们晚出生20年左右。这也就意味着,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量产富豪时期,正好成为凡勃伦的研究对象。这个讲英语带挪威口音的人远比我们所想的要见过世面。
直到今天在解释奢侈品现象时,仍会不断有作家引用他在《有闲阶级论》中的观点。不过,正像凡勃伦不断抱怨自己被误解那样,他并不是富人阶层的辩护者,而是言辞犀利的攻击者。凡勃伦在学术上的拥趸和粉丝加尔布雷斯准确地理解了他:“他并不认为富人拥有更多的智力、文化或魅力。他们商业的成功,从最好方面说有赖于在积累财产欲望的唆使下使出的低级骗人诡计,他们骄傲自大、华而不实、愚笨无知、特别容易受到嘲笑。”
在凡勃伦看来,有闲阶级是伴随着生产能力的提升和私有财产权的出现而同步出现的。生产能力的提升让物质充裕到可以养活一个不事劳作的人群;而对私产的保护则让这部分人赖以维持地位的财产得到承认与保障。他认为这个阶层是“掠夺文化”的产物。从人类社会的历史来看,从事生产劳作分工的人,其地位总是低于从事攻击与掠夺职能的人。
他讲起富裕与成功所需的品质时,很像我们今天仍然很熟悉的愤世嫉俗者的腔调。“在竞争制度下,个人在这类先天的禀赋上(善良、温厚、公道、无差别的同情)越是薄弱,则其事业成功的机会越大。在金钱文化下,一个人如果具有这样一种性格—在良心上不会发生内疚,没有诚实观念,没有在生活上同情与关怀的观念,可以说在相当广泛范围内,是足以促进其事业成功的。”当然,这不是他最被熟悉的观点。也可能是因为持有这种观点的愤怒人群都不太读书吧,他们没有发现自己有这样一位学识渊博的支持者。
他的名字在如今的报刊杂志甚至时尚名流的口中被提及,往往是同他对“有闲阶层”生活和消费习惯的描述有关。凡勃伦定义的“有闲阶层”总是财富的占有者。因为“财富是所有人处境优越的有力证明”。人类的“作业本能”,也就是总是希望能够干点什么以期不虚度岁月的本能,不仅仅是《钢铁是怎样练成的》中的共产主义战士保尔·柯察金才有。这种本能在大部分社会逐步演变成为了在“金钱成就上胜过别人的努力”。人类的竞赛动机明确地表现为金钱竞赛的动机。于是,我们大多数人今天看福布斯亿万富翁排行榜的兴致,有可能比观看奥运会竞技比赛时还要高。旁观者如此,那些参赛者虽然表面谦逊,暗暗地心里更不知是如何兴奋。
这种竞赛意识必然会伴随着一些特征的外部表现化。在凡勃伦这里,是“明显有闲”和“明显消费”或“明显浪费”。而且,随着工业时代的来临,“明显消费”对有闲阶层展示自己身份地位的作用,明显增长,“明显有闲”则相对衰落。“一个人要使他日常生活中遇到的那些漠不关心的观察者,对他的金钱力量留下印象,唯一可行的办法是不断地显示他的支付能力……必须把自己的金钱力量显露得明明白白,使人在顷刻间就能一览无余。”凡勃伦说。我们今天喜欢称之为“显摆”。这种臭显摆正是竞争意识的外部化表现。
对“有闲”和“有钱”的刻意表露已经深入骨髓。最初时人们还能从中辨认出动物本能,就像两条公狗在街头初次相遇,要通过展示叫声的响亮和身体的强壮来分出高下。但随着时间推移,这种“显摆”已经内化为一种品格和荣誉的象征。人们喜欢说衣如其人,也喜欢以貌取人。因为人们已经开始相信,一个人的外在特征象征着他的身份与地位。“人们也许在开始时只是对俭约的生活反感,因为这样的生活表明在钱财上缺乏成就,但结果却形成了对低价物品发生反感的习惯,认为低价物品是本质上不光荣的”,金钱文化已经悄无声息地改变我们的价值观、世界观甚至审美观。
近100年之后,时尚记者与作家黛娜·托马斯说:“我们衣着不仅反映个性,还反映了经济状况、社会地位和自我价值。奢华的饰物总是高高地位于金字塔的顶端,将买得起和买不起的人分隔开。”有闲阶层的“明显消费”习性在今天催生了一个数千亿美元的奢侈品行业,还催生了类似于LVMH集团的伯纳德·阿诺特的大亨,其财富可以同能源大佬媲美。至于那些每天忙着炫耀的富二代或与富人关系复杂的貌美女子,凡勃伦也已为之作出了解释。这是一种“代理有闲”和“代理消费”。有闲阶层们仅仅自己有闲和消费并不足以彻底地在竞赛中胜出,他们还需要有人来帮他们消费,以此来彰显自己的地位与能力。
不过,作为一名富人的研究者和一个危险的花花公子,凡勃伦人生的晚期相当不幸,目击者形容他“衰老、沉默、贫困潦倒、精力不济”。具有讽刺意味的是,爵士时代的歌者菲茨杰拉德的最后岁月,基本上也可以用这几个词语来形容。他们看穿了富人,最后却成了贫困的牺牲者。
李翔是《第一财经周刊》总主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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