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小丑”背后的故事
http://msn.finance.sina.com.cn 2012-03-20 01:53 来源: 第一财经日报吴丹 钱梦妮
[ “一年365天里,我们几乎只有大年三十那天是正式休息的。” ]
午休时间,练功房地板上围坐着一圈20来岁的男生,他们热火朝天地玩着“三国杀”游戏牌。若不是其中一位时不时掏出跌打损伤喷雾朝自己受伤的脚踝喷药,若不是房间角落里有位10岁出头的男孩在默默练习倒立、单手挺举动作,你几乎会忘记自己置身在杂技团中。
2012年除夕夜,寒冬里的蒙特卡洛国际马戏节落下帷幕,上海杂技团在这场摩纳哥王国最盛大的狂欢庆典上获得“金小丑”大奖。那一群玩游戏的男生,正是从摩纳哥归来不久的参赛者。他们的集体节目《腾跃——大跳板》和《男子艺术造型》技惊四座,创下中国杂技团体参加蒙特卡洛国际马戏节以来的最佳成绩。
“我们的演出服和道具还在运回上海的途中。”剧组主任、主要演员徐密乐说,“近期让大家放松放松,以恢复性训练为主。去年备战的日子真是太苦了。”
征战蒙特卡洛
说起参加蒙特卡洛国际马戏节的缘由,上海杂技团团长余亦纲觉得纯属偶然,“2010年上海世博会的摩纳哥国家馆日,摩纳哥公主同时也是蒙特卡洛国际马戏节主席斯蒂芬妮访问上海。她在参观上海马戏城的时候偶然看到‘大跳板’的排练,当时就‘眼前一亮’,很感兴趣。第二天就邀请我们去参加比赛。”
创办于1974年的蒙特卡洛国际马戏节,每年举行一届,从规模与影响力上都是世界最高等级的杂技赛场,被誉为“杂技界的奥林匹克”。今年,这场高手云集的舞台上聚集了20个国家的29个杂技和驯兽节目。
据后来大家的分析,“大跳板”这个欧洲传统杂技节目之所以能够在摩纳哥国际舞台上得到这么大的反响,主要是因为上海杂技团将很多新元素有机融合,呈现出与传统跳板表演不一样的新意。比如作为压轴戏的《大跳板》,节目一开场,20多位穿着时髦的男孩在节奏强劲的流行音乐背景下跳着街舞登台。随着情节展开,男孩们开始在跳板上进行各种高难度的技巧表演,“浪板”、“抛接”、“空翻四周坐高椅”等高难动作环环相扣,引得观众声声惊叹。
在惊险表演中,男孩们用熟练默契的配合展现出活泼与自信,事实上,比赛现场发生了好几次大大小小的意外,最严重的是流血受伤。
“当时我想要保护另一个踩着高跷做翻腾动作的团员。他平时做这个动作很熟练,完全没有问题。但到了赛场还是难免紧张,以为动作会做不好。这个动作其实是成功的,可因为一点点差错,高跷砸中了我的额头。”徐密乐说到这个意外时,语气既轻松又骄傲,“当时立刻满脸是血。”
意外之后,恰好又轮到徐密乐的表演马上登台。于是他匆匆下场,随便包扎一下,又冲上舞台继续完成所有的高难动作。徐密乐摸着自己额头上明显的疤痕,似乎像是一个荣誉勋章,“当时赛务人员拦住我,不让我回舞台,可我二话不说推开他就上去了。”
那一夜,当徐密乐与团员们完成演出后,阿尔贝二世亲王带领王室成员起立鼓掌致意,全场掌声长久不息。
徐密乐说,尽管当晚大家的状态都非常好,其实很多人都是在负伤参赛。他掏出手机,打开视频,给记者看一位团员从跳板上摔下来的录像。那位男孩因为备战比赛,心里紧张,在被跳板另一头的人弹到空中之后,翻滚动作失误,结果重摔下来颈椎受伤。“杂技团平时训练的时候,偶尔会发生这样一些特殊情况。有人磕到脖子,有人扭到腰,有人腿脚出问题。这些伤累积起来,以后肯定会落下病根,但对我们来说,这种事情是司空见惯的。”
杂技生存
午休过后,大家开始各自搬弄器材,准备训练。刚才还席地而坐吃零食玩游戏的男孩们,立即进入专业训练状态。
在练习基本的后翻动作时,需要至少五个人配合:两个人单手搂在一起从两米高的架子上齐齐跳下来“压板”,一个人站在板的另一头,被弹到空中的几秒钟里要翻腾一或两周,另外两个人需要站在他落地的位置合力抬起缓冲垫,在他触到垫子的同时放下垫子,让缓冲力更强。他们按习惯一个接一个轮流练习自己的动作,轮流配合别人的动作,再轮流做做杂务,比如搬器材、压板、撑垫子、扶撑杆等。
每个动作从准备到结束的短短一两分钟之内,男孩们都十分严肃。动作做得不够好,他们会相互讨论纠正。如果做得很棒,会立即有人鼓掌。在旁边等待的、观看的三三两两男生女生则时不时互相开开玩笑、打打闹闹。
“我们很多人来团里都有差不多十年了,所以彼此感情特别好。”来自安徽淮南的孔明说,“一年365天里,我们几乎只有大年三十那天是正式休息的。平时工作日的话,白天训练、晚上演出。如果是节假日会加场演出,更忙。”
杂技团团员的收入构成主要是基本工资加演出提成。大多数人的月收入在六七千左右,如果在热门剧组担任重要演员,可以拿到过万月薪。但去年一年备战蒙特卡洛的训练让他们减少了很多演出收入。尽管团里会有补贴,但毕竟比不上平时。
梦想与现实
33岁的徐密乐在“大跳板”剧组里算是年纪最大的一辈。据他说,杂技团里有很多成员都是从十一二岁就进来培养,成长黄金期在14至18岁。在这之后的职业生涯走向,则取决于个人技能的稳固性,以及自己对职业道路的选择。
一般来说,男子跳跃类技艺的年龄上限是30多岁,而女子柔韧类只能是20多岁。许多杂技演员到一定年纪后就必须考虑转行,有人会留下来继续当教练,或做行政工作,有人则会参与演艺表演的商业事务。
现在在演出票务公司工作的顾佳跟徐密乐同一届,他们都是9岁进入上海马戏学校学习,16岁直接被上海杂技团接收。跟很多人不同,顾佳学杂技完全是自己的要求,“从小看着父母演出,觉得杂技舞台炫目多彩。”但小朋友哪里知道台下的血泪与汗水,她回忆起当年在排练“双钻筒”的时候,因为皮肤跟道具摩擦接触,每天回家都会破皮、淤青,第二天还得继续练,继续破皮、继续淤青。“那时候,我就会想象自己是刘胡兰,英勇应对一切苦痛磨难,就会不那么糟糕了。”顾佳咯咯地笑着回忆。
13岁初次登台、从此正式踏上杂技演艺事业的顾佳,在23岁那年训练时不慎从高空摔下来,导致第四、五节腰椎骨裂,同时伴有腰椎间盘突出。迫不得已,她只好退出舞台,转到幕后做行政后勤工作。
“刚离开舞台那段时间很失落。这么多年靠练功累积下来的那一套思路在现实工作中根本行不通,你不是盯着一个‘范儿’下工夫练就可以出成绩。”顾佳说。
据顾佳介绍,团里大概有一半的退役演员都选择留在杂技团,凭借个人对行业的专业了解而胜任节目引进、输出的工作,维护公共关系以及日常行政等文职工作。只有很少一部分人可以像徐密乐那样,继续留在炫目的舞台上,付出汗水换来掌声。也有不少人选择出国,或者干脆转行做完全不相干的事情。“现在人们都讲究付出与回报的比率。父母在帮助孩子规划职业生涯的时候,选择杂技的比较少了,尤其是在大城市。以前还能指望进杂技团这种事业单位拿个‘铁饭碗’,但转制之后就会少掉这方面的优势。”
但总体来说,上海杂技团在整个杂技行业里更早注重“品牌”、市场化转型做得比较成功,因此团员们的待遇和未来出路也都能符合多数人的期望。“我们当中有很多人是把杂技当做一份真正的事业在做,不管台下训练怎么艰苦,只要站上舞台听到观众的掌声,就会觉得,一切都值得。”顾佳说。
当被问起“金小丑”的奖杯在哪儿时,团员们似乎不大关心,“应该是在楼上办公室里吧”。但大家一起挤在会议室观看演出录像时,每个人却都又专注又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