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罗弗敦

　　在北欧神话之乡，你可以享用来自地球最北端的极地冰啤和世界上最奢侈的午夜日光浴

　　Carl Wilkinson/文 陆维止/译

　　到北极圈“避暑”，听起来有些病态？既然是终年难见日光的北欧人，为何还要一路向北？不如掉头直飞地中海，那里有你想要拥有的一切：阳光、海滩、美食、艺术、历史……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你没法见识真正的“日不落帝国”——罗弗敦群岛（Lofoten Islands），自然也无法享用来自地球最北端的极地冰啤和世界上最奢侈的午夜日光浴，就像我现在这样。

　　乍看之下，罗弗敦群岛就像是一幅天马行空的儿童涂鸦之作。当Dash -8缓缓降落在莱克内斯机场的跑道上之时，想象中的世外桃源蓦然变作了舷窗外的草莽群山。白雪皑皑的峰峦呈现出不规则的锯齿状，山外是万顷碧波，明晃晃有如钻石。草地绿得分外明净，分外透亮，当中散落着无数幢糖果色的小木屋。在崎岖的海岸线上，峭岩乱石间不时冒出锈红色的尖顶。

　　这道长约100英里的天然屏障正是传说中的“罗弗敦之墙”。从飞机上往下看，平静无波的海面上，一道坚不可摧的花岗岩岬角倏然隆起，令人联想起北欧神话中的巨蛇怪耶梦加得。据《埃达经》记载，耶梦加得被扔进无底深海后，由于体型过于庞大，竟然刚好在深海的另一端咬着自己的尾巴，因而被称为“环绕尘世的巨蟒”。事实上，这条“巨蟒”由数百个岛屿、水湾、湖泊和峡湾组成，当中还散落着星星点点的白色沙滩。

　　假如将罗弗敦群岛作为电影《指环王》的CGI蓝本，彼得·杰克逊或许会因为“缺乏现实感”而遭遇票房滑铁卢。然而，“非现实”正是罗弗敦最吸引人的地方。

　　我们在Vestvagoy岛上的小渔村Mortsund安顿下来，在这里散步、游泳、划艇，偶尔也会在午夜的日光下祈祷。除了浪涛拍打梁柱的声音还有那渗入窗棂的斑驳日影，没有什么能在你心中激起半点涟漪。我们不止一次在白云缭绕的崖顶或飞流直下的瀑布前猛踩刹车闸，甚至开始对此习以为常。假如某天头顶突然飞过一大群翼手龙，我想我也不会过分惊讶。

　　正是在这种心境下，我们迫不及待地跳上了开往北欧神话之乡Trollfjord岛的游艇。沿着岩石罅隙间的狭窄水道缓缓行进，壮观的峡湾景象一一呈现在眼前：峭壁千仞，瀑布成川，所过之处，珠飞玉溅，鱼跃虾跳——好吧，这个说法或许有点夸张，不过我兴起之下效法姜太公钓鱼，竟有三条小鱼乖乖上钩，得来不费吹灰之力。倒是等待海雕捕食的过程似乎有一个世纪那样漫长，从第一只海雕猛扎入水开始，好戏接踵而来，一个小时后，我便厌倦了“饿鹰扑食”的戏码，不过，海雕们的矫健身姿和屡试不爽的闪电战术依然给我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耶梦加得或许只是一个传说，不过，《海底两万里》中吞噬两万多条生命的大漩涡却是一个真实的存在。按照凡尔纳专家皮埃尔·阿诺纳克斯的解释，潮水回旋之际，沃罗群岛和罗弗敦群岛之间的海水将以不可抗拒的力量喷涌而出，掀起无数滔天巨浪，这便是传说中的大漩涡，一个更形象的称谓是“海洋的脐眼”，巨大的吸力横扫方圆10英里，没有船只可以逃出生天。

　　沿盘山公路开上一小段，便到了颇具当地特色的传统小渔村Nusfjord。渔村是古朴而宁静的，然而这里的生活与想象中的田园牧歌毫不沾边。一串串鱼干挂在空中，不时有海鸥俯冲而下，对旅客进行轮番轰炸；男人们驾着简陋的小帆船驶向海洋深处，到了晚上便会带着成吨的鳕鱼满载而归，接下来便是斩首去尾、剖除内脏、串晾风干，动作十分娴熟。

　　我们在一家名为Reine的小餐馆中用晚餐。日光透过窗棂在地面上投下斑驳树影，餐桌上却点着蜡烛，没有什么比日不落群岛上的“烛光晚餐”更令人感觉诡异的了。太阳徘徊在地平线上，似乎在无所事事地消磨光阴，等待着又一个黎明的到来；透过窗棂的日光从明亮的菜花黄变成了凛冽的冰蓝，直至“白夜”的淡米色。漫长的白夜向我们揭示出罗弗敦群岛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妇人在荒凉的海滩上遛狗，立在桥头的渔夫将鱼线抛进幽深的峡湾，流浪汉在废弃的小路上支起帐篷准备过夜……

　　晚上九时半左右，我们登上了Vestvagoy的最高峰Himmeltindan。锯齿状的山峰渐次隐没于黑暗之中，即便在暮色四合之际，依然可见峡湾水面的粼粼波光；浩瀚无际的大海一直延伸至地球的最北端……我们屏住呼吸，以敬畏的目光注视着这一切。在这里，任何言语都是多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