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修复，老片重生的N种活法

　　（上接B03版）

　　电影修复学之人文学

　　标本：《孔夫子》、《武训传》重生

　　不久前，上海国际电影节宣布与中国电影资料馆及意大利知名的拷贝修复公司Laser S.Films合作，对《一江春水向东流》《八千里路云和月》以及《十字街头》等国产老电影进行修复，这类为了保护电影遗产而进行的修复更多是从人文和艺术的角度，像茂瑙基金会修复的《大都会》、香港电影资料馆和博洛尼亚实验室修复的《孔夫子》、罗马（国家电影资料馆）和博洛尼亚实验室修复的罗西里尼的《印度》，虽然它们也会进行商业发行和放映，但是其主要目的是让电影史上的经典之作再次能够被公众欣赏。

　　去年5月底，北京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放映了一部摄制于70年前的老电影——《孔夫子》，当时小放映厅里座无虚席，甚至连楼梯和走廊的地板上都坐满了人，原来这部电影是中国电影诗人费穆的心血之作，影片拍摄于日寇围困时的上海孤岛，拷贝在战乱中遗失，在新千年神奇再现，而修复则花了8年时间。

　　2001年11月，一位匿名捐赠者把自己去世亲人的遗物捐赠给博物馆，香港电影资料馆从主管单位康文署那里收到的捐赠目录中就包括有《孔夫子》的拷贝，但当时无人相信这就是费穆传说中未完成及未存世的《孔夫子》，直到他们在捐赠人那里看到装在生锈金属罐中的9卷胶片，冲印数片后发现赫然正是传说中的《孔夫子》。

　　香港电影资料馆收藏后，《孔夫子》胶片一直被保存在冰柜里。胶片总体状况还不错，但是声带粘在一起，无法分开，单凭香港电影资料馆自己的能力，很难完成修复。2007年，美国著名电影导演马丁·斯科塞斯成立世界电影基金会，致力于修复老电影。当斯科塞斯问田壮壮，哪部中国电影最值得修复时？田壮壮毫不犹豫地推荐了《孔夫子》。但捐赠者不愿太过曝光，对国际合作顾虑重重，最后香港电影资料馆决定自己来做这件事情。《孔夫子》选择了更能保留胶片质感的光学修复，因为没有大型冲印设备，香港电影资料馆对胶片上的划痕、破损、褪色一一标明，最后由意大利的博洛尼亚影片修复工作室来具体操作，采用了全浸式湿印技术来去除和隐藏刮痕，数字化重建声轨。

　　《孔夫子》的声片发现时已经粘合在一起，修复人员需要先用有机溶剂把它们分开，再用电脑技术恢复声音。由于年代久远，第一卷声片已无法打开，所以如今影片的开头部分是无声的。修复完成的《孔夫子》是1:1的正方形比例，需要使用特别的放映画面比。《孔夫子》的修复耗资近70万港元(约合人民币57万元），全部由香港特区政府出资，香港电影资料馆后来又完成了1966年粤语片《彩色青春》的修复，以及张爱玲电影《情场如战场》，目前正在修复的是一度长期公映的黄飞鸿系列电影的头两部——《黄飞鸿》及《黄飞鸿之男儿当自强》。

　　最近发行DVD的《武训传》也得到不少影迷的关注，1951年的《武训传》是中国著名演员赵丹的代表作之一，但因为受到批判而成为新中国的首部“禁片”，拷贝大多被毁。致力于保存老电影的崔永元最后从民间影迷手中找到了《武训传》的拷贝，而发行DVD的大圣文化也是从一位老影迷手中得到原始拷贝，修复后的版本基本上比较清晰，偶有跳帧和焦点不实的现象。据悉，为了保护胶片，老电影的修复工作主要通过数字拷贝进行，包括画面的清洗、补帧、调色和降低噪音、修正音质等工序，国内团队修复一部电影通常只用两三个月便完成，而国际上修复一部电影通常需要一年时间，某些情况复杂的电影甚至需要若干年。阮玲玉的名作《神女》就是由美国一家公司修复，崔永元对其效果非常认可，“当年影片拍摄的光线有问题，画面上只有黑色和白色，没有灰色，而美国的修复公司把灰色给修出来了，原来镜头里的墙上挂了一个草帽，本来看不到，现在都能看到了”。

　　目前国内的电影修复主要由国家有关部门在牵头，位于北京的中国电影资料馆号称亚洲最大的资料馆，目前馆内保存有三万多部、60多万本的胶片库存。国家相关管理部门从2007年开始启动电影档案影片数字化修复工程，总共拨款2.65亿人民币，以每年几千万的形式分批发放给电影资料馆，用于影片的数字化转换和修复。据悉，目前电影资料馆的技术部已经牵头，以招标的方式完成4800部影片的数字化转换，并修复了超过100部电影，其中包括《关连长》、《刘三姐》、《阿诗玛》、《林海雪原》和中国现存最早的胶片电影《劳工之爱情》，相对于电影资料馆60多万本胶片的库存量来说，这个修复速度还是不够快。中国电影资料馆修复的一些老电影除了作学术性质的放映，将来会在电影频道或通过DVD发行，而大部分修复的老电影不会在主流院线放映，也有一些完成数字修复的国产老电影则在全国的农村数字院线进行小范围的免费公益放映。

　　电影修复学之生意经

　　标本：邵氏老电影·王家卫·吴思远

　　老电影的修复在商业上也可以有一番作为，像迪士尼公司1940年的动画片《幻想曲》就经过多次修复，也是迪士尼动画中重映最多次的电影作品，而其它如《白雪公主》等也都经过修复再上映。中国电影在这一方面也有不少修复创收的例子，比如邵氏电影经过修复后在DVD销售和电视台播映上都取得不错成绩。近期，电影人吴思远也频频把香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经典作品修复后重新上映。

　　2000年，天映娱乐花费4个亿收购了邵氏公司的华语片库，包括七百多套电影，大部分当年在香港上映后便没有公开播放。而为了修复这些电影，据称天映娱乐又花了2亿多的巨资，每天专门派几十个技术人员没日没夜地工作，用数字技术进行修复。数码修复中心24小时开机运行，每年约修复180部电影，要5年时间才能修复完，每部电影修复的基本投入是60万港币。这批修复的电影大多选择以VCD和DVD格式发行，因此近几年市面上有大量的邵氏老电影出现，而这批电影除了在天映娱乐自己的电视频道放映（天映频道也被观众戏称为邵氏频道），还销售到内地许多电视台。不过就修复水准而言，这批邵氏电影的修复可说是失败之举。

　　进军大银幕的修复电影也不时出现，最近几年就接连现身了《东邪西毒：终极版》、《倩女幽魂》、《新龙门客栈》。这几部电影中，以占先机的《东邪西毒：终极版》成绩最好。1999年，香港一家存放电影胶片的仓库受金融海啸冲击，要关门结业，于是打电话通知电影导演把存放的胶片拿回去，其中就包括王家卫。王家卫拿回了《东邪西毒》的胶片，发现胶片已经被水浸过受潮了，如果任其发展下去就会完全损毁，“于是我开始找人，希望修复这个胶片，仅修复就花了很长时间，差不多4年吧”。王家卫不仅是修复胶片，还对原版按照春夏秋冬四个季节进行了重新剪辑，使得电影的时间界限更明显了，于是才有了2009年上映的《东邪西毒：终极版》。修复时对比今昔人和事令王家卫更颇多感慨，他说：“张国荣已经不在了，林青霞已经退休了，感觉《东邪西毒：终极版》就像新的电影一样。”这部“终极版”是基于1994版《东邪西毒》的一个正片拷贝翻印基础上做的数字调色，音轨由于彻底损毁而全部重做，并在新版上加入了5个标题。当年的《东邪西毒》在香港只卖了900万港元（约合人民币730万元），而花费约百万港币修复的“终极版”在内地票房高达4000多万元。

　　接下来的《倩女幽魂》、《新龙门客栈》就没这么好命了，这两部都出自电影人吴思远之手。这位曾连任5届的前香港金像奖主席如今是UME的影院商，这两部电影算是香港武侠电影的经典作品，在内地有不少影迷，版权又正好在他的手上，近年内地影市大热，有《东邪西毒：终极版》的榜样在前，他顺势修复重映也是自然不过。《倩女幽魂》去除了画面上的污渍、划痕，修复较为成功，《新龙门客栈》重新做了国语配音，有些对白还做了更改，还有称影片有删节，一些影迷认为相比旧版逊色不少。两部影片的上映日期都紧贴两部当时的热片，一部是叶伟信翻拍的《新倩女幽魂》，一部是徐克拍的《龙门飞甲》，吴思远对于“捆绑营销”的说法并没有异议，他觉得对谁都是一种好的营销，“前者怀旧，后者看到技术”。尽管《倩女幽魂》、《新龙门客栈》的票房都不好，吴思远仍然会继续修复经典港片，接下来的计划是《青蛇》和《宋氏三姐妹》，“修复也还是要考虑有没有保存价值的，但这样的影片并不多！花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就因为我是真心喜欢，想把他们更好地保存下来，就算纯粹叫我贴钱去做我也愿意，根本不在乎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