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历史角度看待银行业利润 访中国人民银行上海总部调查统计部副主任顾铭德

　　记者 钱进

　　在刚刚公布的工、农、中、建、交五大国有上市银行2011年报数据中，五大行共实现利润总额6808亿元，日赚18.65亿元，占全部上市公司利润总额近半。面对五大行如此骄人的业绩，舆论评价不一。究竟应该如何看待这一现象？记者采访了素有“观察家”之称的中国人民银行上海总部调查统计部副主任顾铭德。

　　顾铭德表示，有的媒体指责银行高利润主要是由于央行规定的存贷利差过大，有三个百分点，银行赚钱容易。这个结论不全面、不准确。央行规定的存贷利差从十年前到今天，平均利差都在三个百分点左右。可是，十年之前，中国商业银行不但没有正常的平均利润，而且被称为“技术上已经破产”。同样三个百分点的利差，银行业的高利润只是近三年的事，这说明存贷利差不是银行业高利润的主要原因。银行业高利润反映的是实体经济基本面变化，银行内部改制成效，最直接指标是不良率十年来的持续下降。十一年前中国加入世贸组织之前，银行业不良率平均是25%。当时，央行规定的存贷利差就超过三个百分点，银行业照样是亏损需要救助的行业。今天，中国银行业，特别是上市银行不良率（按美国五级分类指标）平均不到2%，大大低于欧美银行业平均5%左右的水平，这才是中国银行业这几年高利润的主要原因。同理，如果实体经济恶化，银行内部风险控制弱化，银行业不良率上升，那么央行规定的利差再大，也不会给银行业带来高利润。

　　再者，有的媒体指责中国利率没有市场化，导致五大行垄断经营高利润。在顾铭德看来，中国利率实际市场化程度已经很高，计划利率的说法早就过时。中国银行间资金拆借、同业存款利率完全市场化，票据贴现、转贴现、再贴现完全市场化，就是所谓的存、贷款利率已经大半市场化。比如，贷款利率可下浮到10%，个贷甚至下浮30%，也可上浮超过基准利率。存款利率只管上限，不管下限，只管人民币，不管外币。其中，没有弹性的只是存款利率上限。存款利率为什么需要管制，暂时不能放开呢？这关系到整个金融体系的稳定。在开放的金融环境下，存款利率的波动会影响整个国际收支能否平衡，即使今后利率改革完全市场化，存款利率上限也是需要稳定和控制的。至于存款人要想获取高利率，可以通过债券市场、理财产品，还有今后可能推出的大额可转让存单、定向存款等等。

　　同时，顾铭德认为，在今天的中国指责银行特别是五大行垄断经营，也是有失偏颇的。这个问题如果从改革开放历史过往看，银行业这几十年走过的路就是从高度垄断向多元化竞争转变。我们可以批评这个转变过程太慢，可以加快，但不能否认中国银行业这几十年向多元化竞争转变的事实。八十年代改革开放初期，全国只有人民银行和四家国有专业银行，当时全国几家国有专业银行垄断了全部银行存、贷款业务。随后，十几家全国性和地方性股份制银行，城市、农信社应运而生。2001年中国进入世贸组织后，大量外资银行加入中国银行业竞争队伍，大量中资非银行金融机构产生，一个多元化的竞争格局初步形成。国有股份四大行工行、农行、建行、中行存款规模、贷款规模从原来的占比95%以上逐渐降到占比40%左右，每年占比还在下降，垄断地位正在逐渐打破（主导地位还是需要的）。在商业银行队伍中，除了大中小股份制银行外，外资行、城商行、农商行、乡镇银行越来越多。除此之外，非银行金融机构正在加入竞争队伍，比如，财务公司、租赁公司、小额贷款公司、汽车金融公司、信托公司、邮政储蓄等等。在这个竞争体系之外，还有事实上的民间金融。

　　作为一个从业几十年，又是长期在一线从事金融调查统计的专业人士，顾铭德向记者强调，中国银行业高利润不是简单的高垄断、高利差所致。银行业贷款利率上浮比例高，根本原因在于，中国经济高速发展对贷款总规模的需求超过了目前金融机构所能提供的贷款总供给规模。在通胀环境下，这个总供给规模当然应受到控制，于是就造成有限的信贷资源价格上浮局面，银行业利润就上升。银行业与其它行业一样，当然需要进一步改革，进一步强化竞争机制，但我们不能把宏观调控必然产生的部分企业困境归罪于银行业的利差或垄断。11年前，中国加入世贸组织谈判时，国家最担心两大行业受冲击，一是农业，二是银行业。11年过去了，国有控股银行不但没有破产倒闭，而且在与外资行竞争中成长为全世界市值规模最大的银行，世界金融界为之震动。这不仅是中国银行界巨大改革、改制的成效，更重要的是反映了中国经济近三十年，特别是加入世贸组织后取得的历史性成功。中国经济经受了百年不遇的金融危机冲击考验，这其中银行业的贡献怎么估量也不会过高。当然，也不能否认银行业下一步要继续改革，加快引导民间金融，加快利率、汇率体制改革。我们所要强调的是，这十年或三十年中国银行业与中国经济各行业一样，改革成效是主流，不能轻易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