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坦尼克号做个爱情的13点

　　仲夏

　　[ 有时真是死亡成就了永恒的爱，将爱封存在最美的样子，看似悲剧的结尾，却是为了防止另一个悲剧的开场 ]

　　1912年4月14日，泰坦尼克号沉没。

　　2012年4月14日，我坐在电影院里，看它沉没在银幕上。

　　于这艘船，百年祭日自然意义非凡；而于我，祭奠的是14年的岁月。翻开抽屉深处发黄的日记本，其中一页写着1998年4月30日星期四 天气：晴。下午，妈妈打电话来说，让爸爸去买《泰坦尼克号》的电影票。我乐不可支，高兴得直跳，妈妈终于答应了。晚上，从8点看到11点，我和爷爷两个人一起去。电影开始了……

　　多年后，有人问了个煽情的问题，当年和你一起看的那个人现在在哪里？你又会牵着谁的手去看？问题的本意有关爱情，很多时候，爱情的保质期真的比胶片短多了。我只能回答，那个人已经去了天堂，也许会遇到Jack。和爷爷一起看有情色镜头的电影确实是件尴尬事，尽管爷爷看起来不以为意，但我还是刻意把话题引向船为什么会沉这一技术研讨，虽然当时满脑子都是Jack夕阳下迎风飞扬的金发。对于一个11岁的孩子来说，要理解老爷车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显然有点难度，但也朦胧地感觉到肯定不是因为车厢太闷热而大汗淋漓那么简单。Rose飘起的纱裙穿过地狱般的锅炉、和船同归于尽的船长、最后一次校正时钟的安德鲁先生、奏响安魂曲的乐手。至今依然记得，那天夜晚，电影散场，走在静谧的山阴路上，初夏的微风拂过梧桐才长出来的嫩绿手掌。

　　那至死不渝的爱情成功地被我转移到某个暗恋的男生，以及对李奥纳多的痴迷上。最是世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李奥纳多当年的英俊无需赘述，执着清澈的眼神，带着少年的不羁，这般容颜，一眼便是毒药。存下每月10元的零用钱，换来9.8元的磁带、16.8元的书、12元的写真集、无数照片、粘纸和海报，这些现在看来印刷无比粗糙的东西，在当时却是女生们争相传阅的宝贝。李奥纳多就像是一个审美启蒙，为偶像做了最好的诠释，将白马王子具象成一个名字。

　　凭借狂热的精神力量，和大街小巷回荡的《My heart will go on》，硬是把只认识个别单词的主题曲学唱了下来。那张印有歌词的纸天天藏在校服口袋里，结果被母亲洗衣时弄得面目全非，趴在床上痛哭，擦干眼泪后，又省下一个月零用钱，去买了盒同样的磁带。

　　14年后，当《My heart will go on》再次响起的时候，多年前的记忆混合着北大西洋的海浪卷来。Jack发福的脸上写满沧桑，Rose是个离婚妈妈，有好事之人将两人照片与14年前对比，除了唏嘘岁月，还能做什么呢？当年的观众，发誓要娶的女孩，现在又嫁给了谁？海誓山盟抵不过沧海桑田，生活比电影残忍得多。

　　《泰坦尼克号》是一场关于一代人青春的集体怀旧，如同一个符号，蕴含了太多不可言说的情愫。再浅薄的情感，经历了时光，也会变得无比厚重。3D转换得好不好早已不再重要，能有一个人陪着，再去看一看Jack和Rose站在船头拥吻，这就够了。坐在电影院里的，绝大多数压根不在乎立体感有多逼真，哪怕知道是新瓶装旧酒的花招。他们只是为了一个念想，甚至为了脱下3D眼镜时的一瞬间，回到14年前。

　　14年前唯美的画画镜头，14年后反而被删了；14年前觉得Rose的外表配不上Jack，14年后看她倒也丰腴得有味道；14年前最感动的一幕是老夫妻相拥在床上等死，14年后Jack临死前要Rose答应永不放弃，内心一阵颤抖。

　　原来改变的是我们，比死亡更难的是活着。好的爱人，和他（她）在一起不害怕死，更不害怕活下去。

　　不知这部电影影响了多少人的爱情观，当年的那个小女孩不懂什么是爱，却憧憬着这样浪漫、极致的爱情，认为霍利是阻碍他们幸福的恶人。如今自己也爱过了、痛过了，依然不太懂爱情，依然向往连生命都可以轻如鸿毛的爱。但可悲地发现，如果当年这被称为童话，那么现在则是神话了。许是因为现实难觅，人们才去电影中寻找慰藉。每个姑娘应该问问自己，如果我是Rose，会选择富有的霍利还是流浪汉Jack？每个小伙应该问问自己，如果我是Jack，会把那块门板让给爱人吗？

　　If I jump，will you jump？If you jump，will I jump？

　　霍利不过是个可怜人，千方百计讨未婚妻欢心，结果她和一个穷小子私奔了，换谁都会发疯。他也不是唯一阻碍，真正的阻碍只会是自己。正如有人假设Jack没死，也许他们轰轰烈烈的爱情会消磨在柴米油盐中。当曾经的千金小姐要为生计奔波，家务令光滑的双手起了老茧，辛苦一年的报酬还不够以前买一顶帽子。也许她会后悔当初没选择霍利，在锦衣玉食中酸文假醋，要比实实在在面对生活的考验容易得多。渐渐地，Jack看Rose不再是那个一心向往自由的叛逆姑娘，而是整天吵架的怨妇；Rose眼中的Jack也不再是才华横溢的画家，而是潦倒不堪的穷光蛋。

　　幸而Jack死了。他们的爱情才得以被歌颂，不然可能就和我们身边千千万万的恋人一样，最后因为买不起房子而分手。童话的结局总是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所以那是童话，王子和公主尚且不一定到白头，遑论我们。有时真是死亡成就了永恒的爱，将爱封存在最美的样子，看似悲剧的结尾，却是为了防止另一个悲剧的开场。

　　邻座是一名中老年妇人，原以为她也是来重温的，不想是第一次看，还不时发出惊叹。当看到Rose一再放弃逃生，站在Jack这一边时，妇人不停重复一句话：“这个小姑娘脑子坏了，13点。”最后她实在看不下去Rose这个13点，愤然离场。是否随着年龄增长，心会慢慢风化成一块石头。在爱情里做个13点，有人能让你在爱情里做个13点，真是幸福。

　　再过14年，如果再次上映，你会牵着谁的手走进电影院？（作者为本报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