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危机凸显紧缩弊端 欧盟领导力再临考验

　　在刚刚过去的周末，希腊大选后的第三次组阁尝试再度折戟，6月重新举行大选已几无悬念。最新民调显示，届时反对希腊援助计划的左翼政党联盟将成为议会第一大党，标志着该国反紧缩阵营有望赢得最终胜利，而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加大了希腊退出欧元区的风险。伴随近期欧债危机因政局动荡而一再恶化，很多学者较早提出的“欧债危机从本质上是一场政治危机”的观点正在得到越来越多人的认同，而从一开始就被欧盟当局视为危机治理第一要义的紧缩策略则受到来自方方面面的质疑。在这种背景之下，此前被视为危机治理进程中一大突破的“财政契约”也因此面临种种变数。下一步的危机治理将何去何从？紧缩策略路线图是否会因眼下的局势动荡而有所调整？此时此刻，市场将疑问的目光对准了欧盟决策层。

　　高盛集团全球经济研究部主管吉姆·奥尼尔本月13日在接受本报记者独家专访时表示，欧盟当局在寻求“刚性财政紧缩”的道路上已经走得太远，这不仅没有解决欧债危机的根本问题，反倒给一些国家(特别是希腊)带来了新的问题。“我认为欧元区近来出现的反紧缩争论，以及奥朗德在法国总统大选中的获胜，对于解决欧债危机来说很有积极意义。”他表示，“因为这迫使德国不得不至少在一定程度上重新思考其严苛的紧缩立场。”

　　紧缩政策备受质疑在欧债危机已持续困扰欧洲两年多的今天，判断紧缩政策的是与非已不困难。首先也是最显而易见的标准，就是看措施实施以来在缓解危机恶化方面起到的作用及其带来的负面效果。从最初的希腊、爱尔兰等边缘国家的沦陷，到现在西班牙、意大利等核心国家的风雨飘摇，大手笔援助并没有制止“伤口”扩散，而严苛的紧缩措施也没有缓解这些国家的财赤与债务问题。除上述国家此前设定的财赤与债务削减目标纷纷宣告失败外，身处紧缩政策重压之下的希腊等南欧重债国家目前国内普遍民怨沸腾，多国失业率攀升至两位数历史高点，银行体系薄弱，资金供给匮乏，企业收缩规模，居民消费意愿下滑，经济持续笼罩在衰退阴影之下。因此，从实施效果来看，过分强调紧缩的政策不仅没有令欧元区远离债务危机阴影，反而令区内经济陷入深重泥淖。正如诺奖得主克鲁格曼评论所说，欧洲用紧缩政策作为提振经济良方的最大错误在于，所谓提振信心只是个虚幻的童话。过去两年的经验表明，削减政府开支并不能刺激消费者和企业花费更多。恰恰相反，在经济萧条的环境下，削减开支却使衰退更加严重。而没有这些重债国家自身的经济增长，救援资金起到的作用只能是输血而不是造血，其作用只能是在帮助这些国家渡过一个偿债关口后等待着迎接新的偿债关口。

　　判断紧缩政策的另外一个标准就是要看其是否对准了欧债危机的原发病灶。对此，吉姆·奥尼尔的答案是否定的。他表示，欧洲正在经历的这场债务危机进程是“复杂而罕见”的，因为从数字上来看，欧元区成员国的财政赤字与债务加权平均值大大低于美国，更不用说公共债务占GDP比值高达250%的日本了。“的确，现在出现危机的是欧元区而不是美国和日本，这在我看来更表明这是一场源于欧元联盟结构、欧元区成员国、欧元区治理以及领导力的一次危机。”他说。如果情况果真如此，那么在上述问题被重新考虑和解决之前，危机只会一味变坏，远非“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紧缩策略所能应对。按照吉姆·奥尼尔的观点，从理论上讲，现在的欧元区成员国中只有6个国家(即德国、法国、奥地利、比利时、荷兰和卢森堡)满足成立统一货币联盟的真正标准。“对于所有其他国家来说，每个国家都有各自不同的问题。总的说来，除非这些国家的经济结构和富裕程度与这上述6个国家达到相似，否则情况会一直糟糕下去，即便不以眼下这种形式表现出来，也会以其他的形式出现。”他说。

　　强势德国腹背受敌以4月23日荷兰总理马克·吕特在长达7周的紧缩谈判破裂后黯然请辞为起点，到持反紧缩观点的奥朗德赢得法国大选，再到对抗救助计划的左翼政治联盟在希腊选举中异军突起并有望获得最终胜利，欧洲的政治版图正在悄然发生变化。反紧缩阵营民众支持率的直线上升正在动摇那些持中立立场的政治家们，甚至对力挺紧缩的政治阵营发起冲击。这其中，强势推行紧缩的德国总理默克尔正在体会腹背受敌的滋味。

　　在刚刚过去的周末，默克尔领导的基督教民主联盟在德国人口最多的北莱茵－威斯特法伦州举行的选举中惨败，支持率跌落至二战后最低水平，比上一次选举下降了9%至26%。这一结果表明默克尔的紧缩政策不仅遭到其他国家反对，也遭到了国内反对。一直以来，由于担心使用本国纳税人的钱来为南欧不负责任国家的财政挥霍埋单，德国坚持把强化财政约束及制定严苛减赤减债目标作为提供外部资金救助的前提条件，甚至要求被救助国将债务限制写入宪法。今年3月，德国更在法国盟友的支持下，联合除英国外的其他欧盟国家共同签署了财政契约，强化对契约签署国财政预算的监督，对违规国家自动实施惩罚性措施。然而，伴随奥朗德上台给德法同盟带来的不确定性，财政契约会否如奥朗德要求的那样有所修改以及能否严格实施现在都很难说。

　　危机治理前景难测在反紧缩呼声让人们看到欧盟纠正片面强调紧缩策略的希望同时，也让人们对于危机治理的未来走向心存疑虑。不得不承认，虽然以“财政契约”为代表的紧缩思路本身存在遏制经济增长空间与活力的弊端，但前期以法德同盟为基础的欧盟领导人立场趋同对于稳定市场情绪进而缓和危机蔓延方面还是起到了立竿见影甚至是力挽狂澜的作用。在去年12月底欧盟峰会基本敲定财政契约方案以后，曾被认为可能导致欧元崩溃的危机局势一度稳定，多国国债收益率亦大幅回落。分析人士认为，虽然市场担心紧缩措施会束缚欧元区经济增长，但欧盟领导层的政治团结令其对短期危机走向特别是欧元统一货币联盟的信心增强。然而，此番反紧缩呼声背景下的政局动荡，特别是奥朗德上台给法德同盟未来带来的不确定性以及希腊反紧缩政党地位上升导致的希腊退出欧元区几率上升再次令市场感到惊惶。分析人士认为，从短期来看，欧债危机能否渡过眼前难关关键在于欧盟政治层能否对当前的反紧缩呼声做出快速而适当的反应。这既要看奥朗德等人反紧缩、促增长的立场有多坚决，也要看德国方面是否存在立场转变空间。

　　吉姆·奥尼尔认为，截至目前的信息显示，德国很有可能会软化其既有立场。“事实上，德国在刚刚过去的一周已经呈现转变迹象。先是其财长朔伊布勒谈到鼓励更高工资，接下来是一些德国央行官员表示可以接受德国通胀率超过欧元区内部平均水平(2%)以帮助实现欧元区内部的再平衡。”他表示。“所有这一切事实上在我看来都很积极，表明德国至少已经开始重新思考其此前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