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华尔街之王到压力山大叔

　　一度被捧上神坛的摩根大通CEO杰米·戴蒙正遭遇前所未有的挑战

　　嵇晨

　　这注定是一次让他难堪的会议，但他又不得不参加。

　　美国最大的银行——摩根大通的董事会主席兼首席执行官杰米·戴蒙（Jamie Dimon），也许是反复思量，才决定在股东大会举行前5天宣布该公司20亿美元巨亏的——尽管这样做，等待他的将是公司股东们的炮轰，但若蓄意瞒到股东大会之后再公布，他的品行将受到更大的质疑。

　　本月10日，摩根大通向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提交报告称，该公司首席投资办公室（CIO）第二季度在其“合成对冲”产品投资组合中大笔抛售金融衍生品CDS，遭到多家对冲基金反向操作的阻击，导致在短短6周内巨亏超过20亿美元(详见本报14日A11、15日A11版报道)。

　　戴蒙公开承认，这是一个“可怕而惊人的错误”。一片质疑声中，这位“华尔街之王”变身“压力山大叔”。

　　最新消息显示，美国司法部已决定调查摩根大通的巨亏案，但目前尚不清楚司法部怀疑摩根大通违法哪项法规。

　　股东大会对垒

　　美国东部时间15日，摩根大通年度股东大会在佛罗里达举行。这是戴蒙在巨亏曝光后首次面见股东。媒体报道称，与会的股东要就是否另行任命一位董事会主席的提案进行投票，还很可能就“伦敦鲸”（CIO交易员布鲁诺·伊克希尔）事件中的诸多问题质询戴蒙。

　　此前，美国媒体援引知情人士的话说，摩根大通的董事会代表公司力挺戴蒙，预计会在股东大会上否决关于另行任命董事会主席的提案。而且，即便股东们支持这项非强制性的提案，董事会成员也不会解除戴蒙的董事会主席职务。

　　将公司董事会主席与CEO分由两人担任的提案，是加利福尼亚公共部门雇员退休系统(CalPERS)提出的。这是美国规模最大的退休基金，拥有价值约5.65亿美元的摩根大通股票。CalPERS表示，这种分拆更有利于摩根大通的风险控制。

　　追求收益稳定是美国退休基金的共同特点。CalPERS的提案得到了摩根大通股东中其他几家较大的退休基金的支持. 另外，在摩根大通小股东授权的代理权委托咨询公司中，获得授权最多的两家也已表态支持。

　　不过，上述股东在摩根大通董事会都没有席位。

　　戴蒙自2005年起担任摩根大通CEO，另外自2006年起担任董事会主席。

　　上述知情人士透露，董事会不仅支持戴蒙，也支持他迅速承认巨亏并尽力纠错的做法。

　　舆论炮轰

　　对于处在风暴中心的戴蒙来说，董事会或许能帮他抵挡小股东的施压，却很难打消舆论和公众对他的质疑。他多年来在资本市场的业绩和影响力正受到前所未有的挑战和考验。

　　在股票研究机构Fusion IQ首席执行官巴里·里索尔兹（Barry Ritholz）看来，戴蒙关于“（那些）交易是对冲性质”的定性根本就是一派胡言。

　　“直到对冲基金抱怨摩根大通交易员建立的大笔头寸扭曲了市场，我们才第一次听说还有这种特殊交易。任何巨型头寸的交易一旦对市场形成那么大的影响，那么交易本身就成为了市场，而不能简单地被视作对冲。” 里索尔兹表示，从筹码的规模看，摩根大通的这笔信用衍生品交易更准确地说应该被视作炒作，而不是对冲，“如果我们同意把这样的交易定性为对冲，那么大型银行的所有交易都是对冲了。可怕的是直到上个星期，戴蒙也许依然对此深信不疑。”

　　和戴蒙私交深笃的美国总统奥巴马也在14日公开表示，戴蒙是迄今为止美国最杰出的银行家之一，摩根大通是美国管理最好的银行之一，但他们依然会错押金融衍生品市场，导致亏损20亿美元，这就更加凸显了继续推进华尔街改革的重要性。

　　更有观点称，戴蒙身兼纽约联储董事会成员和摩根大通高管，而这两个上下级机构的高层职位存在利益冲突。马萨诸塞州的联邦参议员候选人、民主党人伊丽莎白·沃伦（Elizabeth Warren）此前就表示，纽约联储是摩根大通直接的上级监管机构，戴蒙应该从纽约联储董事会辞职。来自佛蒙特州的独立参议员伯南德·桑德斯（Bernand Sanders）也把戴蒙身兼这两职称为“无耻的利益冲突”。

　　又一神话终结

　　连续近一周占据全美媒体头条，排山倒海般的压力之下，没有美国人不知道戴蒙曾经头顶“华尔街之王”、“华尔街救世主”、“美国最伟大的银行家”等光环，他谨慎缜密的风险管理风格也曾经被视为其所创造的“投资界不败神话”的原因。

　　2008年美国次贷危机导致全球金融动荡时，雷曼兄弟申请破产保护，贝尔斯登和美林先后被收购，美国银行和花旗集团接连宣布亏损，高盛和摩根士丹利利润下滑。而摩根大通在戴蒙的领导下，在危机大规模爆发前，就对次级金融衍生品采取了及时而坚决的规避策略，不仅拒绝承销该类产品，更大刀阔斧地削减和出售次级债券资产。而且，摩根大通估计信贷危机将蔓延扩张，因此对公司债进行了对冲操作，正是这些对冲交易给摩根大通后来创造了数亿美元收益。由此，摩根大通成为当时全美唯一几乎没有受到危机影响的银行。

　　梳理财报，自2006年加入摩根大通至今，除了金融危机影响下的2008年，戴蒙带着摩根大通实现了净利润连续增长。前不久公布的2011年度净利润同比增长9%，至近190亿美元，有形资产回报达到15%。当时在给股东的信中，戴蒙表示：“往前看，我相信摩根大通的盈利能力应该会持续增长。”

　　神话般的业绩造就了戴蒙和摩根大通投资团队的自信。但自信和自负仅一线之隔，对比2008年摩根大通在华尔街次贷业务如日中天时，逆势削减次级债券金融衍生品的大手笔，不难推测此次“对冲巨亏”只是又一次豪赌，不同的是赌失败了。华尔街的又一神话由此终结。

　　据彭博社统计，此次摩根大通20亿美元的交易亏损，在华尔街“交易灾难史”上排名第八。近年来著名的交易亏损案中，还有法兴银行2007年的71亿美元交易失误亏损和去年瑞银由于交易员违规交易而蒙受的23亿美元损失。

　　投资风格蜕变

　　承认大错特错之后，戴蒙很快对首席投资办公室进行了大换血。

　　14日，摩根大通宣布首席投资官伊娜·德鲁“退休”。此前，德鲁曾经试图掩盖事件的严重性。德鲁的两位手下——下达问题交易指令的伦敦业务负责人阿奇莱斯·马克里斯（Achilles Macris）及交易员贾维尔·马丁-阿塔霍（Javier Martin-Artajo）也将在本周辞职。目前尚不清楚伊克希尔将于何时离开。

　　戴蒙指定现年41岁的固定收益部门联席主管马特·赞姆斯（Matt Zames）接任德鲁的职位。

　　过去两年中，德鲁的薪资超过1500万美元。这也是摩根大通股东会上的又一焦点问题。据悉，股东顾问委员会将就高管奖酬方案进行投票表决。

　　如果说伊克希尔是冲在第一线大笔建仓的交易员，那么允许或授权他这么做的德鲁的确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而彭博社援引一位摩根大通前职员的话说，多年来德鲁一直是戴蒙的手下爱将，戴蒙曾鼓励她大胆买入高收益资产，以提升银行的投资效益。然而，收益越高，风险也越高。

　　这似乎能够佐证戴蒙作为顶级管理层的策略与风格转变。数名摩根大通前部门主管均对媒体表示，戴蒙近年来的投资风格和策略是把一度保守、风控意识极强的摩根大通变成一家追逐利润的公司。而讽刺的是，多年来外界却一直认为戴蒙还是那个“极其谨慎冷静”的人。

　　本月初，戴蒙刚刚获得美国罗切斯特大学西蒙商学院金融大会的年度管理者大奖。在分享经验时，他回忆说，年轻时有同事给他一张提前写好内容的卡片——“你好，我的名字叫杰米·戴蒙，我要在此为我____日晚上的行为道歉。”——日期一栏是空白的。

　　现在，人们都希望戴蒙这一次可以勇敢地填上这个空白的日期，并且坦白：这项交易到底谁错了？错在哪里？插图/苏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