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文化圈的路人甲
http://msn.finance.sina.com.cn 2012-05-22 01:09 来源: 第一财经日报在台湾文化界和商界,詹宏志都是个绕不开的名字。当被称为意见领袖时,他始终强调的是:我刚好在时代巨变之时,一路遇见了那么多风景
孙行之
[ 詹宏志痴迷书籍,有着士大夫式的人文理想,但一旦转身面对市场,却也能立刻接通地气审时度势 ]
詹宏志此次来大陆前,因《詹宏志作品集》正待面世,其“鬼才”、“奇才”的名声已在出版界波散开来。读了他的文字方才发现:其中不见“奇”与“诡”,只是以平和、明快的语言铺陈个人历程。如朱天文所说:“詹宏志是当代极少数能写明朗文章的人之一。”
詹宏志口才极佳、态度文雅,演讲时瘦削的脸上总浮现诚恳的神情,滔滔不绝,却无咄咄逼人之势。叙述事情到紧要关头,总要捋一下额边的灰白头发,配上手势以加强效果。这个语调平缓的人其实急切地希望表达自己。
商人,文人,很难将詹宏志明确归类。他有对书籍的痴迷、士大夫式的人文理想;但一旦转身面对市场,却也能立刻接通地气、审时度势。如他所言:“我对市场的感情是敬畏。”詹宏志将这种敬畏归因于他经济学的专业背景,但恐怕大多要归结于一个人的天赋和生活经历。
罗大佑说詹宏志“有200多张名片”,是一个“以换工作为业的人”。他涉猎文化界几乎所有的领域:出版、电影、音乐、传媒。他与各个领域的顶尖人物合作,是台湾最大城邦出版集团和最大电商网站Pchome的创始人。台湾快速发展的30年,反映在文化上也注定不会是贫瘠与平静。詹宏志见证的是台湾30年文化发展的脉络,他的思考常常关乎艺术与人情,但更多的是社会与历史。
“推手”
沪上艺术评论人孙孟晋受邀与詹宏志在复旦对谈前,已与陈升聊起过他。陈升说:“詹宏志是一名伟大的‘推手’。”与许多朋友的溢美之辞相比,“推手”这个词似乎更接近詹宏志自己的定位。听詹宏志谈起罗大佑的个唱,杨德昌、吴念真、侯孝贤的电影,与古龙斗酒,起草《台湾新电影宣言》,如此顺理成章,云淡风轻。可当年这一桩桩事,促成却不容易。
1983年罗大佑个人演唱会是詹宏志的作品之一。从那次开始,罗大佑从幕后一跃来到台前,也挑开了台湾个唱流行的大幕。
1983年,詹宏志离开《中国时报》,来到了当时仅有4个人的滚石唱片担任总经理。彼时的台湾歌坛尚是邓丽君、刘文正们的天下。相貌平凡、似乎口齿不清的罗大佑则躲在幕后为刘文正作词写曲。当时台湾的演唱会形式类似于春晚的拼盘式演唱会,“个唱”尚是新鲜事物。
是詹宏志看到了罗大佑的异秉,“他是一个你必须从他的意见再到他的歌声来整体看待的人。”詹宏志也在演讲中调侃:“他就是伴着钢琴讲话都非常动听。不过现在老了,越来越啰嗦了。”罗大佑的转变、个唱的风行,在詹宏志看来不是一家公司的功劳,“并不是我们有什么智慧,只是社会本身酝酿着变化。我们恰到此处,一触即发而已。”
在滚石的一年,詹宏志累积下不少人脉,张艾嘉、吴宗宪、罗大佑都成了他的朋友,还有当时刚毕业的“小弟”李宗盛。他与文艺人相处有共同语言,有发现的眼光和包装方案;另一方面,可以从市场为艺术家们找到投资。
1986年,詹宏志受杨德昌等一干朋友委托起草的《台湾新电影宣言》并未收到效果。近百位知名人士联名签署的宣言,丝毫没有改变政策单位、大众传媒和影评体系。宣言的失败让他明白:“摇摇笔杆子无法解决问题。”詹宏志接下来的方法是:当电影导演和投资人之间的触媒,为电影导演拉赞助。
怀揣着文章《侯孝贤经济学》,詹宏志出发了。据说,这篇文章要论证的是这样一个命题:为何投资侯孝贤要比投资成龙安全。他怀揣热情为侯孝贤、杨德昌这些导演说服投资人,为电影投资。“他们是那么有才华的导演,怎么能够没有电影拍?”詹宏志说,自己是导演身边那个“坐不住的朋友”。
“我恰在此处”
詹宏志进入台湾主流社会的那个时代,在他现在看来积聚着各种力量,只不过是在闷声不响地冲撞、交汇。“它们急于找到一个宣泄的出口。”詹宏志说,“那股力量就像水底积聚的珊瑚,慢慢浮现于水面。”无论是在滚石的工作、起草《台湾新电影宣言》,还是改变了出版界的工作流程,将以围绕着一个主题的书系出版推为主流工作方式。在詹宏志看来都是社会趋势所至,而他所做的只是触动。
时代潮流给予他的不只是成功,也有《明日报》这样的惨痛教训。“互联网是一种全新的印刷术。这种新印刷术将取代纸质印刷成为知识供应的主要载体,这一点是逃不掉的。传统的纸质印刷将进入一种古典格局,会继续存在,只是使用的人会越来越稀少。”詹宏志对《第一财经日报》记者说。
千禧之交,整个世界都在为互联网沸腾。詹宏志也闯入新媒体领域,创办了《明日报》。这是台湾第一张不以新闻纸为载体的报纸,所有资讯都在网上,记者随采随发,号称“一天提供6000条新闻”。资本市场的狂欢之后是漫漫长夜。曾因批量招聘记者而掀起轩然大波的詹宏志又在2001年初召集了一批记者,那是他宣告《明日报》失败的记者招待会。
那一年,詹宏志因为互联网时代到来所作出的布局除《明日报》外,还有电商网站Pchome,后者蓬勃发展至今,成为台湾最大的电商平台、网络通讯平台和门户网站。2004年,Skype还只有10多人的创业团队,詹宏志便找上门去与其合作,Pchome成为Skype在全球的第一个合作伙伴。
詹宏志自称从来都是按照自己的兴趣作出选择,但无论在文化界还是商界,他跨出的每一步几乎都在潮流前端。
“教养的来源”
詹宏志在大陆出版文集,复旦大学出版社收到了来自朱天文、张大春、阿城等人对其文字的赞许。但对他而言,散文集《人生一瞬》和《绿光往事》的社会学意义远胜文学。他在季风书店推广新书时曾说,这两本散文更像自己所进行的一个社会调查——一个以自己的口述史来追踪一个乡村孩子的社会化过程。“我想通过这两本文集追踪的是一种‘教养’的来源。”
詹宏志这样追踪“教养”的来源:展开以时间为轴的凝思与追忆,捕捉各个成长阶段难忘的人、事、物、情与景。背景则是自己出生的贫困乡村,以及长大以后进入的那个激荡着各种力量的台湾。他对童年记忆的叙述非常明快,但贫困仍是挥之不去的阴霾,细读之下,便觉辛酸。病入膏肓的父亲省下药费让儿子品尝贡丸和面条;家人眼睁睁看着姥姥缺医少药渐渐死去;四岁的幼童詹宏志因为得而复失的甘纳豆而痛苦不已。
詹宏志在演讲和采访中都提到自己儿时对书的渴望。“二二八”事件之后,为免受冲击,曾经接受日本教育的父亲将家中的书籍丢弃一空。上世纪60年代,台湾农村是一番萧索衰颓的景象。村里唯一的书店是詹宏志向外张望的窗口。只是,书是比肉还奢侈的消费品。恰好,在城里上学的姐姐受村中书店之托,每天从城里的出版社带回一本书。这对于尚在读小学的詹宏志来说是一个绝妙的机会。
“我要抓住眼前掠过的每一本书,但每一本书都只有一夜的时间。”詹宏志说。于是,他每天晚上读到很晚,兴之所至,便读上一夜,直到天亮鸡叫才发现眼睛已酸涩流泪。“因为那时候没有其他的来源,没有选择,所以每一本我都会拼命地读。”有一本书让他印象深刻:“汤因比的《历史研究》是第一本放弃的书,因为实在是读不懂。”
对纯文学的没落,詹宏志抱着“理解的同情”:“这并非是一件坏事,而是社会多元化发展的必然。“文学总会有一部分人喜欢,越来越小众,但一定存在。任何健康的社会都应该是这样。每一样东西都有人喜欢,但只是社会中的一部分人而已。”不过,“台湾的纯文学已经死了,大陆还有一段时间可以存活。毕竟这块土壤中,还有很多事情和感情未及叙写与抒发。”
詹宏志说道:“从事出版编辑工作已经30多年,该休息一下,过另一种生活了。现在常常会与好友吃饭、闲谈。”2005年,詹宏志离开了他创立的城邦出版集团,为出版人的身份画上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