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参与全球油气竞赛的战略选择

　　徐小杰

　　[ 中国在过去20年的国际竞争与合作中也存在政策不清晰、不透明以及公司竞争行为难以预测的问题。如今面对基本透明的世界，中国必须向他国和世界说明自己参与国际油气竞赛的战略和政策 ]

　　失衡的国际油气秩序

　　进入新世纪以来，全球油气竞赛不断演化，在不同程度和方式上代表油气利益的各行为主体，为了争夺油气权力，展开了激烈的竞争、多样的合作，出现了各种对抗或对立，甚至不惜诉诸战争。各地区、国家内外不同行为主体之间的博弈纷繁复杂。总体上看，上世纪90年代全球油气格局或均势已被打破，但是新的秩序并未形成。

　　未知的因素包括：在供应方面，欧佩克内部的分裂和整体影响的下降，伊拉克石油产量回升的潜力，独联体地区、拉美和非洲地区石油民族主义的持续性，由找油气技术突破和创新带来的非常规油气资源（如页岩气、致密气和致密油等）和深海的开发潜力与风险等，这些未知因素是上世纪90年代难以预见的；在消费方面，发达国家化石能源消费速度下降，而在广大的发展中国家尤其是中国和印度凸显了油气消费迅速增长的趋势。

　　这种不断上升的需求在可预见的未来（如2020年或2030年）难以逆转，也不可能简单照搬发达国家的消费模式。因此，这些“年轻”的油气需求增长势头必然对世界油气需求构成较大冲击，这些国家的油气安全观和国际化行为必然对现行的全球油气消费格局构成挑战，包括在投资、贸易、工程建设、价格和调控政策等方面。

　　中国已经参与了全球油气竞赛。但是，新世纪的全球油气秩序已经失衡。中国能否与外部世界建立一座“能源桥梁”是一个世纪命题，也是一个巨大挑战。现在中国尚未弄清楚所有利益相关者之间的关系和不同行为体之间的较量水平，尚未弄清不同国家的油气地缘空间、绝对利益和相对利益，也未弄清本国的油气地缘空间、对外合作依据、相互认知和必需的合作文化，更未确定以何角色（大国、强国、邻国、最大发展中国家、最稳定的新兴市场、最大的制造基地和地缘政治大国等）和如何去参与博弈。

　　因为面对如此复杂的国际环境，中国尚未提出与时俱进的参与竞赛的理论体系。因此，一方面，诸如和谐社会、和平崛起、不干涉内政、互利双赢和“搁置争议、共同开发”等，已有的论点和政策难以解释和处理所直面的严酷现实；另一方面，西方的国际关系理论特别是竞赛与合作理论充斥，但是并未得到融合、延伸和创新发展。

　　中国：从“黑天鹅”到“白天鹅”的转身

　　世界都熟悉“白天鹅”，尤其是现实舞台上那些已知的事物和秩序。因此，对于中国和世界来说，世界的未来在于如何使中国和印度这些油气“黑天鹅”转身为新的“白天鹅”。这一转身意味着身份、角色、作用和秩序的重大转变。

　　经过近10年的发展，中国已经从“石油龙”情景进一步发展到了“黑天鹅”的情景。在这一过程中，中国享受到了初步的成功和喜悦，也面临着诸多新的更大的不确定性、风险和陷阱，如中俄油气合作和东北亚油气竞赛新困境、中亚的石油民族主义和天然气运输的安全风险、“非洲陷阱”和南美分离的油气开发中心的结合以及不断升级的南海冲突等。中国能否和如何应对未来的挑战，实现这一转身，取决于以下九个方面的发展趋势：

　　1.应对衰老的供应与年轻的需求之间的矛盾。从供应方面看，世界常规石油供应已经达到顶峰，并在年产量近40亿吨的水平维持了8年，无疑是一个高峰平台，更是世界常规油田生产老化的重要标志。再从需求方面看，中国和印度的能源效率、能源节约和碳排放解决得如何，关系到自身，也关乎世界。根本的出路在于中国和印度是否能找到可持续的油气消费方式。

　　2.应对透明竞争与混沌博弈。中国在过去20年的国际竞争与合作中也存在政策不清晰、不透明以及公司竞争行为难以预测的问题。或许这些做法在初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如今面对基本透明的世界，中国必须向他国和世界说明自己参与国际油气竞赛的战略和政策。

　　3.增进双边合作与多边合作。中国将面对双边油气合作和多边油气合作并存的局面，其中有些双边合作将逐步转向多边合作。无论是双边合作，还是多边合作，中国都必须向对方或多方和世界呈现中国的责任、角色和作用，使得合作方和世界而不仅是自己来证实中国的作用和贡献。

　　4.营造共同合作制度和机制，培育合作文化。合作文化是指建构的“共生文化”。为了应对战略差异，开展差异管理和冲突管理，扩大中国与其他国家和国家集团之间的油气合作，需要不断凝结合作共识，形成合作中“共生”、同守和共享的合作文化。

　　5.提升能源安全互保和全面合作对话。中国与周边国家和地区的能源连接关系不断增强，例如中俄战略协作伙伴关系下的油气合作、中国与中亚的油气管道、中国与中东的交叉投资等。所有这些举措都不是一个国家的事情，都需要与合作方直接交流与对话，中国应在国际能源论坛等平台上展示中国对全球油气安全的责任、政策和应急措施。

　　6.推动油气权力制衡，体现中国的责任。由于越来越多地与加拿大、澳大利亚和美国等发达国家开展油气合作，中国公司必然接受这些发达国家的管制。与此同时，中国也应主动参与全球油气权力的制衡过程，在体现中国国情、争取中国发展利益的同时，做出积极融入世界的承诺和实际行动，其中包括促使石油政策、石油收入与分配走向公开和透明。

　　7.尊重民族资源主义，推行全方位的合作战略。在从资源国直接获取资源或资源性收入的同时，能否保护和扩大资源国的社会利益是国际石油公司能否在资源国长期生存和发展的根本问题。因此，尊重资源民族主义，推行双赢互利和包容性的合作战略，是中国参与全球油气合作的“法宝”。

　　8.建立新型的石油合作伙伴关系。近几年来，西方国际石油公司纷纷与国家石油公司组成战略联盟，已经成为全球国际油气竞赛的重要趋势。中国国家石油公司已经参与和建立了系列此类国际石油合作伙伴关系。但是，今后中外国际公司能否在公司战略、经营制度和公司文化上融合，形成包容互惠的合作文化仍是一个重大挑战。

　　9.适应不断变化的油气地缘政治局势，建立新的全球油气秩序。全球油气竞赛仍将不断演绎和变化，各国都需要一个合理的国际油气秩序和治理体系。大国责任和压力将迫使中国重新思考目前的油气战略和对外政策，使世界看到积极参与、不断升级和透明的中国战略、政策和外交姿态。

　　历史的奖赏

　　石油无疑是不可再生的资源，也是特殊的商品，是资源国、过境国和消费国用上就难以舍弃的商品；石油依然是一种国际竞赛的权力，也可能成为资源国或过境国的“武器”。石油还应该是公共政策管理下的国民财富和受国际监控的大宗商品。加强对石油公共政策的研究将成为中国未来能源战略研究的新领域，既涉及民生，也涉及国家的核心利益。

　　油气地缘政治竞赛还会在全球范围内重点油气生产、过境和消费区内外及国家之间延续，在所有国际石油公司之间和所有利益相关者之间博弈。所有的行为主体都期望在竞赛中获得更多的利益和权力。但是历史会给予这样的竞赛什么样的结果？是战争、是繁荣、是气候变化，还是可持续的发展？历史会给予什么样的奖赏？是福还是祸，或福祸参半？一切都有可能，都取决于人们以怎样的姿态和责任参与竞赛。

　　站在21世纪第二个10年的历史起点上，我们仍然可以听到地缘政治学家理想主义的声音，也可以看到现实主义的身影，或新建构主义的制度规划。确实，理想主义的国际治理秩序在演绎和形成之中，现实主义的实力对抗也在发展之中，中国的崛起和发展必将面临冲击。作者更关注未来新构建主义对未来世界合作文化和治理秩序的论述。但是，在全球油气大竞赛的今天，角色的选择和责任的认知是前提，积极进取和开放的姿态是关键，实力政治是基础。

　　（作者系中国社科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