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为什么要加入海洋法公约

　　陈晓晨

　　[ 加入海洋法公约，原本并不在奥巴马的议程内。在他上任之初宣布的17个待批准国际公约中，并没有海洋法公约。而美国最近一两个月炒热海洋法公约，从最宏观的视角看，就是为了适应美国军事战略调整 ]

　　最近，美国掀起了争取加入《联合国海洋法公约》（下称“海洋法公约”）的高潮。这是美国2012年新军事战略的又一个具体体现：通过加入海洋法公约，以多边手段参与海洋规则制定，达到控制关键节点海域、遏制潜在对手、扩大海洋权益的目的。

　　23日，美国国务卿希拉里·克林顿、国防部长帕内塔、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邓普希“三驾马车”共同出席参议院听证会，力挺美国加入海洋法公约，希望说服议员们批准公约。而他们三个人的背后是总统奥巴马。也许，这将是奥巴马这一任期内为美国作出的最后一项重大战略决策。

　　在听证会上，希拉里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美国加入海洋法公约）从没有像今天这样紧迫。”

　　似乎很容易将这句话与持续月余的中菲黄岩岛对峙联系起来。作为菲律宾的盟国、“后台老大”，在中菲黄岩岛对峙期间，美国一直作壁上观，至少表面如此。现在，美国要承认海洋法公约了。有人说，美国终于要出手了，要为菲律宾撑腰，要在南海“围堵中国”。

　　美国要出手不假。然而，美国绝不仅仅为了在南海遏制中国，更不是为了黄岩岛一隅之利为菲律宾出头。它的出手，是着眼美国全球战略大局的一步棋。

　　那么，为什么希拉里说“现在是最紧迫的时候”？这句话到底是什么含义？

　　首先，要从美国全球战略上认识。加入海洋法公约，原本并不在奥巴马的议程内。在他上任之初宣布的17个待批准国际公约中，并没有海洋法公约。而美国最近一两个月炒热海洋法公约，从最宏观的视角看，就是为了适应美国军事战略调整。

　　今年1月，美国公布了2012新军事战略。这是美国的最高军事战略，很多具体政策都是围绕它进行，包括最近力推加入海洋法公约。

　　美国新战略的核心之一，就是收缩军力，其中包括从伊拉克和阿富汗撤军。新战略也只字未提中亚。这意味着，美国军事力量将撤出欧亚大陆中心地带。

　　那么，撤出欧亚大陆“世界岛”后，又怎样对其保持影响力呢？答案就是控制海洋——控制与欧亚大陆紧密相连的海域中的关键节点，如南海、波斯湾、西太平洋岛链等，以便随时对欧亚大陆施加威慑力。而越是关键海域，就越是有争端，如中日钓鱼岛争端、伊朗-阿联酋波斯湾诸岛之争、俄日南千岛群岛归属争议和南海问题。有了争端，就会涉及目前通行的、有160多个国家缔约的海洋法公约。而美国加入了海洋法公约，就有了介入关键海域的法理借口。这就是美国力图加入的逻辑链条。

　　放眼欧亚大陆周边，海岛、海域争端的当事国，往往都被美国视作潜在对手，包括中国、俄罗斯和伊朗——这恐怕也不全是巧合。美国若加入海洋法公约，就有了拉拢中俄伊朗邻国的法律手段，也更具备火上浇油的能力。美国若加入海洋法公约，将会催生更多的“黄岩岛对峙”。

　　美国收缩军力后，要想再打击欧亚大陆腹地的目标，战线就要拉长了。为此，美国要加快军力投送速度，才能从后方基地实施对目标的快速打击。这就需要“畅通”的海域和空域，以利于军队快速调动，用官话说就是“公海航行自由”。但是，美国不是海洋法公约缔约方，理论上不受海洋法公约保护。虽然，实际上，美军调动从来不受什么国际法节制；但是，有了海洋法这身外衣无疑会更好。

　　海洋法公约第88条明文规定：“公海应只用于和平目的”。这是美国一直未加入的理由之一。但是，公约对“和平目的”尚无具体条文界定。美国若加入，必定会以美国律师超强的抠细节的精神，制定对美国特别是对美国军方有利的规则。

　　美国新战略的另一个重点是“战略东移”，包括将军事重心转向亚太，拉拢亚洲盟国，以中国为潜在对手等。为此，美国将会利用在南海问题上东南亚相关国家（即“声索国”）与中国的矛盾，大做文章，扮演“海上警察”角色涉入南海问题，以此牵制中国。

　　但是，令美国尴尬的是，东南亚相关国家是在海洋法公约中寻找对自己有利的解释，而美国自己却没有加入海洋法公约，经常因此被攻击没有资格“穿警服”。现在，美国想穿上这身警服了。虽然这仍然不意味着美国有资格涉入南海问题，但毕竟美国自认为会多一分底气。

　　此外，美国新战略还着眼于未来制高点。而其中一个制高点就是深海探索。海洋法公约有一个附属的国际海底管理局，该局成员国中的一些国家有权勘探开采公海海底资源。希拉里在听证会上称“中俄都在深海大量开采有色金属和稀土”。参议院外事委员会主席克里说：“中国已经进了球，美国还在场边观战。”笔者解读，两位指的都是海洋法公约框架内的深海探索问题。美国在“羡慕嫉妒恨”之余，在深海探索利益集团的推动下，也希望合法地争抢深海这个新兴产业制高点。

　　那么，美国力图加入海洋法公约，就是“狼来了”吗？笔者看也未必。

　　第一，美国加入公约在国会将面临阻碍。今年，大选是美国最大的政治，一切都得为大选让路。国会内部反对加入的势力也会制造障碍。毕竟，海洋法公约的初衷就是防范美国全球军事霸权，公约中的一些规定也会使美国需要缴纳天价费用。

　　第二，就算美国加入公约，中美也可以在海洋法公约的谈判桌上进行博弈。美国加入后，同样要遵守公约法规，对美国自身的行为也有限制，这是有利一面。

　　第三，若美国加入公约，确实需要防范美国律师们超强的谈判能力，以及美国利用软实力影响他国的能力。但是，中国在多边谈判中也并非没有优势，其中一个优势就是“国”多势众，通过与非洲、拉美等众多发展中国家结成统一战线，设置议题，形成相对于美国的多数。为此，我国需要尽快研究非洲和拉美沿海国家特别是沿海产油国在海洋权益问题上的最新动向。

　　最后，美国加入公约也并不自动意味着美国有权涉入南海。中国可采取“多边塑造规则、双边谈判解决”的方式，化解可能的“美国入约冲击”，维护我国在南海的主权与海洋权益。

　　（作者系本报记者、第一财经研究院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