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董失声审计委成摆设

　　晚报记者 劳佳迪 报道 制图 刘京

　　如果在搜索引擎里将“中石油”、“中石化”字样与“利润”、“赚钱”随意组合，得到的结果将是一连串震撼性的新闻标题：“中石油秒赚3万元，网友称快赶上印钞机”、“中石化日赚2亿元，够几百家上市公司忙一年”……引来舆情沸腾的一直是两条石油大鳄的巨额利润。

　　不曾想，这些已经庞大到夸张的数额还被“掺了水分”，“两桶油”真正的利润竟不止于此。据来自国家审计署的官方公告，2010年中石油有13.1亿元利润未在年报中披露，而由于“会计核算和项目建设管理等方面的不规范”，中石化瞒报了14.4亿元利润。晚报记者调查发现，国家审计与企业审计之间之所以会出现近28亿元的差值，背后浮现出一条由企业审计委员会、会计事务所等共同组成的利益链。

　　【会计事务所不给力?】

　　两年吸走近3亿疑为利益捆绑

　　在会计事务所每年接下的项目中，为超级巨无霸中石油、中石化“对账”的任务显然最为艰巨。而利润审计的数值出现了偏差，会计事务所自然也难辞其咎。记者从中石油、中石化近年的财务报表上看到，为“两桶油”境内业务提供审计服务的会计事务所分别是普华永道中天会计师事务所和毕马威华振会计事务所。

　　这两家会计事务所即是 “四大”之首的普华永道与毕马威在中国大陆的经营实体名字。难以否认的是，一份少报利润的财务报告，至少可以令企业少交税金——对于审计人士来说，这是不言自明的逻辑。而仅仅“两桶油”此次被国家审计署曝光的少计的28亿元利润对应的企业所得税一项，就高达7亿元。

　　普华永道和毕马威连续多年在“两桶油”拿走的高昂薪酬似乎为这样的“不给力”提供了一种可能的解释。年报显示，2011年，加上作为境外审计师的罗兵咸永道会计师事务所，普华永道在中石油共拿走7000万元报酬；2010年，这笔薪酬更是达到了7400万元。

　　而为中石化服务的毕马威同样薪酬不菲：2010年和2011年审计费用都是6600万港元。也就是说，近两年时间内，两家会计事务所在“两桶油”共吸走了近3亿元，其中，普华永道已为中石油服务13年，毕马威管理中石化的账务也有12年。

　　在“签约公司多寡直接影响会计事务所收益厚薄”的这套游戏规则中，审计是否还能保持绝对独立和客观性？曾在“四大”审计部门深耕近十年的祝小姐对记者坦言，理论上应该由公司董事会提出并经股东大会决定的注册会计师聘任和审计费用，实践中早已“走样”。

　　“上市公司的发起人或控股股东与管理层就是同一人，审计中应该存在的委托方、被审计方与审计方三方委托代理关系实质上简化为二方关系，也就是由自己委托审计机构对自己进行审计，并由自己决定相关的审计费用等事项。 ”这种“既当裁判又当运动员”的现状使上市公司管理层成为会计事务所的 “衣食父母”，“两桶油”即是其中最财大气粗的一对。

　　【审计委员会缘何不吭声？ 】

　　7位董事薪酬数百万多数无审计背景

　　对于审计利润差值，中石油集团一位相关负责人昨天回应记者：“股份公司内部的审计主体不仅包括会计事务所，还有公司单独设立的审计委员会，是立体的体系。 ”不过，审计委员会的公正性恐怕也要打上问号。

　　记者从中石油获悉，公司现任审计委员会包括一位非执行董事及三位独立非执行董事。 2011年，公司公布了这四人的名单为：主席FrancoBernabè、委员崔俊慧、委员陈志武、委员王国樑；2010年，陈志武不在委员之列，替之以独董董建成。

　　在近两届审计委员会的五人中，除了不在股份公司领取薪酬的王国樑收入情况不明外，其余四人皆可谓高薪。其中，作为主席的Franco Bernabè去年在股份公司领走年薪23.9万元，前年年薪23.1万元；委员崔俊慧两年薪酬近30万元，董建成一年薪酬25.4万元，陈志武去年的薪酬为2.2万元。

　　中石化的情况也大抵如此。近两年，公司审计委员会“班底”稳定，由李德水、谢钟毓、吴晓根三人组成。 2011年，“三人组”领走的薪酬总额为72万元，2010年，薪酬总额为62万元。

　　按照年报披露的情况，审计委员会的职责应该包括审查公司定期报告及相关财务报表、账目的完整性，检查、监督内部审计部门的工作，对会计师事务所的聘用和工作履行审核、监督职责，与董事会、高层管理人员及独立会计师保持周期性联络等等。

　　但值得一提的是，“两桶油”所谓审计委员会中的几名成员其实多数并无直接的审计背景。记者调查发现，除了王国樑同时兼任中石油总会计师外，崔俊慧精通税务，算勉强“擦边”。

　　而Franco Bernabè则为政治经济学博士，活跃于意大利电信界，曾担任美国外交问题评议会顾问，现任以色列佩雷斯和平中心国际理事，并是两家艺术博物馆的主席；陈志武拿到的学位分别是中南工业大学（现为中南大学）理学学士学位、国防科技大学工程硕士学位和耶鲁大学金融学博士学位。董建成更是香港船东会主席出身，机械工程硕士学位。

　　遍查中石化三位委员的履历可以获知，只有吴晓根的经历相对“对口”，他是中央财经大学会计学院教授，曾担任过中国第一重型机械集团公司总会计师，现为中国审计学会会员。而李德水现任国际统计局顾问、中国统计学会学长，与审计工作关联度不大。谢钟毓则是“化学”背景，一直在化学工业部任官员，2007年起任国家核电技术公司董事。

　　【国家审计署审仔细了吗？ 】

　　“两桶油”还可能有利润漏报

　　对于存在利益捆绑的说法，会计事务所也有从业人士叫屈。 “很多央企的规模很大，分公司、子公司很多，股权结构也比较复杂，有些产权关系也不是很清晰，在合并报表时，这些对审计项目负责人的要求还是很高的。 ”曾在大型会计师事务所供职、有过多年央企审计经验的吴先生如是说。

　　他对记者叹苦经：“有的大型央企从北京到其他地方都有分子公司，比如国家电网、中石油、中石化等，员工规模相当于一个小国家的人口规模，‘四大’中国机构最初的员工从香港、新加坡等地区过来，没有做过如此大型企业的审计。 ”

　　但耐人寻味的是，以中石油为例，据国家审计署披露，2007年至2010年少计的14亿元利润是因为“中石油集团及部分所属单位未按规定核算投资收益和管理费用、财务报表合并范围不完整等”低级错误。

　　也有业内人士对记者评价，近30亿元的“误差”在合理范畴之内。不过，这30亿元却可能不是利润瞒报的全部。一位高校审计研究中心、地方审计学会不愿具名人士对记者分析，我国国家审计机关并未独立于被审计单位所属的整个行政权力系统，本质上说只是一种形式上独立的模式。

　　“国家审计署的上级是国务院，虽然审查级别高，像中石油、中石化这样的部属企业，不可避免地会受到政府行政行为的影响。 ”该位人士对记者直言，现有审计体制下，国家对地方审计的实际“偏差”可能更大。

　　“地方审计机关负责人由地方人大或其常委会任命，接受当地政府的领导，经费由地方财政负担，存在着一个双重的领导体制，其人员具有双重身份，因此其处境更难，独立性也就更加削弱。 ”

　　【整改怎么不能彻改？ 】

　　审计机关

　　手中权限存灰色空间

　　国家审计署目前披露的信息看，中石油、中石化近几年的“状况”可谓不断。 2009年到2010年，中石油所属长庆油田分公司未及时缴纳代扣的矿区使用费2747.44万元，虽然已经补缴，2011年集团下属两家单位又被爆违规出借资金4.57亿元，少支付借用地租金和征收土地补偿款1308.15万元。在投资方面，2011年3月有5个项目未经发改委批准即变更投资或开工建设，正当其中2个还在向发改委补办手续时，9月又爆所属新疆石油管理局等单位投资9亿多元建设的3个项目，因可行性研究论证不充分和条件变化等，建成后处于停产和半停产状态。

　　中石化也处于“西墙补了东墙塌”的状态。2008年至2010年，集团有31个建设项目未按规定进行招标，涉及合同金额16.66亿元。虽然审计指出上述问题后，中石化强调已修订了《中国石化工程建设项目招标投标管理规定》，但多个项目又被爆出未经发改委批复就开工，其中一个配套码头护岸工程更是在完成6668万元投资后才补交交通运输部审查。

　　为何“两桶油”的审计纰漏总也爆不完？上述审计学会人士分析，这是因为审计机关权威性其实并不高。

　　这从审计署对要求“两桶油”整改的“措辞”中也可见一斑。比如审计指出中石化所属广东分公司和中石化集团资产经营管理有限公司未按规定及时退出房地产业务，称“中石化集团已采取措施进一步推进房地产开发项目的清理和股份转让工作”，具体怎样“进一步推进”却是一头雾水。

　　国资委回应称，截至目前，相关企业修订、完善了233项规章制度，审计中发现的问题已有 97%完成了整改，但具体哪些项目已经整改，未整改项目进程如何，97%的比例如何计算得知等都是糊涂账。 2009年和2010年，国家审计署曾对西气东输二线工程西段和东段分别跟踪审计。其中对西段的审计显示，存在未经核准增加建设两条支干线、部分工程招投标管理不够严格、部分工程存在未按规定转分包、部分项目投资和财务核算不够规范、环境保护措施未完全落实到位等诸多问题，对于如何整改未进行披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