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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瓶外的光明

http://msn.finance.sina.com.cn 2012-06-06 02:16 来源: 第一财经日报

  刘旭俊

  乌托邦,还是反乌托邦,在我个人的阅读史里它无异于一场三对三的意识形态辩论赛。有幸的是,这是迄今为止我通过阅读聆听到的最好的一场争鸣。正方辩友是柏拉图的《理想国》、托马斯·莫尔的《乌托邦》与康帕内拉的《太阳城》;反方在文学史上被誉为“三大反乌托邦小说”,分别是扎米亚京的《我们》、奥威尔的《1984》,以及赫胥黎的《美丽新世界》。辩论赛的主席显然是马克思,他端坐在双方的中间作为连接两者的分割点,正方都坐在他提出政治理论之前,而反方全部坐落于他逝世后的历史坐标上。

  对我而言,这场辩论赛上第一个发言的是奥威尔。十九岁那年,老师向我推荐了《1984》,理由是我这个生于1984年的人应该看看预言我出生年发生了什么的同名小说。看过之后,我大言不惭地对他说:这的确是一本好书,但我确切的出生时间是1985年1月,如果预言的年份更精准一些就好了。彼时我从未听说有用“1985”来命名的文学作品,当我看到匈牙利作家道洛什·久尔吉的《1985》之后,立即因为暗合当年的一句戏言而萌生去读的念头。书的封底写着:“1985年1月,老大哥不治身亡。《1984》的世界已经过去,现在进入了《1985》。”这句话让我更加兴奋。

  《1985》是《1984》的续篇,除了温斯顿、裘莉亚和奥勃良继续领衔出演以外,又增设了哲学家赛麦、经济学家维特斯、诗人安普尔福思和历史学家派逊斯,以及老大哥的遗孀老大姐等人物。不同于常见的小说叙事形态,《1985》通过这些人物的回忆录、官方公告、报刊摘要、诗歌、札记与历史学家的注释构成了叙事性。小说的主要内容是:老大哥死后,体制出现松动。老大姐名义上成为最高领导人,但因为威信不够而导致形成集体领导制。长期的计划经济导致大洋国物资极度匮乏,在与欧亚国长期的军事冲突中突然一溃千里,空军被全歼,眼看外敌就要兵临城下。内忧外患之下,核心党成员分裂为“铝派”(激进派)和“纸派”(温和派),官僚、秘密警察、知识分子与民众陷入了错综复杂的政治关系之中。

  久尔吉的匈牙利老乡、经济学家雅诺什·科尔奈在《社会主义体制:共产主义政治经济学》里有过类似的宏观描述:体制变化必与该体制符号人物的生理躯体消亡有关。在《1985》中,老大哥身患诡异的疾病丧命。他死后怎样?在久尔吉笔下,老大哥死后一是混乱,二是灾难。

  当然,千万不要误会,这并非体制证明自身合理性的诡辩说辞:只有老大哥在,才能确保社会安定团结,而一旦老大哥不在了,社会就将陷入一片混乱。事实上,即便没有一步登天地从极权社会进入自由社会,这些从一种最差的稳定过渡到一种略差的混乱、一种必然的灾难蜕变成一种非必然的灾难,实属不易。用我们耳熟能详的话来说,这叫社会转型过程中的阵痛期;用一种较为学术的方式来表达,则是从阿伦特的《极权主义的起源》一书看到哈维尔的《给胡萨克的公开信》与《无权者的权力》等几篇文章。换言之,也就是从极权社会向后极权社会的进步。

  之所以如此说,只因《1985》中的自由极为脆弱。根据约翰·密尔《论自由》一书对“自由”的界定:唯一实称其名的自由,乃是按照我们自己的道路去追求我们自己的好处的自由,只要我们不试图剥夺他人的这种自由,不试图阻碍他们取得这种自由的努力。小说里的自由却成了当权者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施舍的自由。当局为了重拾民心,启用温斯顿担任《时代》文学副刊的主编,秘密警察奥勃良与温斯顿“相逢一笑泯恩仇”,当局与知识分子携手进入蜜月期,甚至还在栗子树咖啡馆里大办百花齐放的文化沙龙。只可惜好景不长,任何施舍的东西也可以随时没收。经历了内忧外患的双重困顿之后,知识分子群体绝望得或自杀或投诚,而温斯顿再度身陷囹圄,这一次逮捕他的是祖国与敌国的“联合行动”。

  尼尔·波兹曼在《娱乐至死》里描述过自由社会和极权社会殊途同归的可能性,大意是奥威尔害怕的是极权强制禁止自由,赫胥黎担心的是一旦失去了强制,人们也很可能在自由中无所事事。现在,久尔吉提出了一个更具时效性的问题:那些虽不是极权却也绝不自由的转型社会又该如何?《1985》暗示的答案或许是令人悲观的,就如同玻璃瓶里的苍蝇一样,四周都是光明,可每次迎向光明的结局都是撞到头破血流——此刻的光明虽然近在咫尺,却随时都可能得而复失;背后的黑暗看似很远,却很可能在下一秒就能重新将你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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