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性延退：就业压力和养老金空账下的两难

　　耿雁冰

　　 “延长退休年龄是一个趋势，什么时候开始不好说，决策层很矛盾。”一位接近人社部的知情人士6月7日告诉本报。

　　 6月5日，人社部就社会保险关系转续等问题集中答复网友时明确表示，相应推迟退休年龄已是一种必然趋势，该部将适时提出弹性延迟领取基本养老金年龄的政策建议，并征求各方意见。一时间，舆论哗然。

　　 据上述知情人士介绍，对于延长退休年龄的研究，在人社部内部亦相当谨慎，延退的主要动机是减少养老金支付压力，但同时劳动力市场的就业压力依然存在，尤其是大学生的就业压力。

　　 “国家在这两方面是左右为难，延长退休年龄，就业压力会更重。”该人士告诉记者，近期相关部门不断放出延退的“气球”，更多是想试探民众的意愿。

　　 地区试点方面，继上海之后，深圳市拟延迟领取养老金的《深圳经济特区社会养老保险条例（草案征求意见稿）》即将在几个月后正式出台。

　　 养老金空账压力

　　 据本报从接近人社部的知情人士了解到，目前，对延长退休年龄展开调研的，主要是全国妇联和人社部。

　　 据本报从受访的养老及劳动关系专家处了解到，可能实施的弹性退休制度，是雇员可以在60岁-65岁之间选择任何一个年龄退休，过60岁后每年和公司签订合同，决定去留。至于全国统一实施的时间表，尚难确定。

　　 我国现行退休年龄源于上世纪50年代《劳动保险条例》的规定：男职工年满60周岁，女职工年满50周岁（管理技术岗位55岁）。

　　 近年来，人社部多次公开回应延长退休年龄问题，态度经历了由“进行研究”、“暂不调整”到“审慎研究”、“深入论证”等变化。

　　 人社部此次表述一出，更多的知情人愿意将之与养老金缺口联系起来。据国家统计局显示，2011年底，我国60岁以上老年人口1.85亿，比重13.7%；另一方面，目前我国已有近半数省份养老金入不敷出，养老个人账户“空账”超过1.7万亿元——社保专家、中国社科院拉美所所长郑秉文曾介绍。

　　 2010年9月，国务院新闻办发布的《中国人力资源状况》白皮书指出，2035年我国2名纳税人将供养1名养老金领取者。

　　 “目前我国已经出现养老金入不敷出的状况，再加上人口老龄化的浪潮，都是促使延迟退休的原因。”中国劳动关系学院劳动关系主任乔健告诉本报。

　　 中国人民大学中国社会保障研究中心副主任潘锦棠介绍，曾有测算，延长退休年龄可以使我国养老金每年增加40亿、减支160亿元。

　　 “一进一出每年可省200亿元，延长5年的话就把这个数据乘以5，便是1000亿元，从国家角度肯定是愿意这么做的，而且这是很早的数据。如果用现在的老龄人口和养老金标准测算，省下来的养老金会比这个高得多。”潘表示。

　　 提高5年的退休年龄，“（养老金）多收5年，少付5年，这一进一出给国家减少了多少养老压力？”潘说。

　　 有不便具名的社保专家称，不延长退休年龄还可以有其它办法，比如增加养老金缴费以达到收支平衡，但是我国养老金收缴水平已经偏高，这条路走不通，国企红利上缴社保基金比例短期内也难有大起色，到最后也许只能提高退休年龄。

　　 “当劳动力供小于求，延长退休年龄的时间窗口就会开启。”潘锦棠告诉记者。

　　 乔健也表示，劳动力供给关系在不久的将来会发生反转，甚至涉及到计划生育政策是不是要与之呼应，这些问题与延迟退休都需要一揽子思考，然后再做出决策。

　　 潘锦棠则说“从我国就业来说，并没有短缺到非像国外那样延长退休年龄不可的时候，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养老金缺口”。

　　 企业的忧虑

　　 虽然延长退休年龄对缓解养老金压力有利，但潘锦堂说，大多数企业希望降低员工退休年龄，本该退休的工人，企业反而还需保证5年的就业，企业会不会有困难？

　　 延长退休年龄，企业给员工的养老金缴纳就要增加，同时还要相应支付工资，“成本整体上升，盈利水平下降，对整个国家来说都不利。” 潘说。

　　 中央财经大学社会保障研究中心主任褚福灵也测算过，如果在全国实行弹性延迟领取基本养老金的政策，每年可能会涉及上千万人，并由此导致年轻人无法进入这些岗位的问题。这一巨量岗位无法腾出，可能很难通过新开发岗位等方式一下子化解。

　　 “另一个现实情况是，有很多人想提前退休，国家制止的办法本来就不多。一旦实施弹性退休制度，有人想早退，有人想晚退，人事部门管理起来会很麻烦，成本也会提高。”潘锦棠表示。

　　 乔健也承认，“延退”减少了政府的责任，增加了企业负担。

　　 而一旦延退，弹性选择权交给谁成了关键。目前来看是两种选择，一种是交给雇员，到60岁由雇员自己选择继续工作还是退休，另一种是交给企业，员工到60岁是否返聘由企业来决定。

　　 权利给谁各有利弊，但是在采访中更多的专家认为，选择权很可能交给雇员，最后也许会发现——企业不需要的人留下，企业拿他也没有办法。

　　 “和《劳动合同法》出台前一样，企业对此不是很关心，觉得这事跟自己没关系，一旦可能出台之后才发现影响很大。”乔健表示。

　　 “延退”不仅是国家宏观管理的措施，更与企业人力资源管理息息相关。在可能延退的消息披露后，有企业甚至最近想联合建议，全国工商联从企业角度，对延长退休年龄可能对企业产生的影响展开评估。

　　 分行业推进

　　 采访中专家认为，作为一项弹性制度，应该对不同的劳动者区别对待。

　　 在乔看来，最现实的办法是分类管理，通过试点、调研推进，总体上制造业不适合采取推迟退休的制度，适合的行业集中在脑力劳动行业。

　　 乔健说，比如制造业等劳动密集型行业，延长退休会降低企业效率；在高校和科研院所推行，则可能有利。

　　 “不同领域的老职工有这样的诉求，尤其是高级知识分子、部委官员、事业单位高级工程技术人员。”乔健表示。

　　 “不同行业采取试点的办法，积累经验会比较现实。我个人倾向于男性推迟到65岁，女性到60岁，当然，前提是在特定的领域和部门。”乔健表示。

　　 目前在一般大学，二级教授可以延聘到65岁，博士生导师在65岁招收博士生，退休年龄就可以延期到68岁，前提是身体状况允许。

　　 采访中一位不便具名的专家称，延迟退休不宜在短期内向全国特别是公务员、事业单位、国企等垄断行业推广。

　　 “公务员群体延长退休年龄对国家没有好处。事业单位和政府机关工作人员的工资和退休金由国家拨款，相当于左口袋到右口袋。”潘锦棠表示。

　　 潘表示，到了60岁时，公务员的成本最高，“早退下来两个老干部，节省下来的成本可以负担三个大学生”。

　　 从地域看，率先步入老龄化社会的发达地区，或是开先河者。

　　 此前上海市已从2010年10月开始试点柔性延迟办理申领基本养老金，率先试行弹性退休制度。

　　 深圳市拟延迟领取养老金的《深圳经济特区社会养老保险条例（草案征求意见稿）》，有望在近期出台。

　　 “征求意见的程序已经走完，目前正在人大审议的过程中。”深圳市社保局新闻发言人黄险峰称，预计在几个月之后就会正式出台。

　　 在《征求意见稿》中，“符合按月领取基本养老金条件的参保人，经本人与用人单位协商一致，可以延迟领取养老保险待遇，由用人单位和个人继续缴纳养老保险费，继续缴纳养老保险费的年限计算为缴费年限，纳入缴费指数的计算”的规定，被认为是为“弹性退休”制度留下衔接接口。（见习记者郑升对本文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