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城小子》：乡关何处

　　文/曹柳莺

　　十七岁那年，刘小东怀揣着对艺术的懵懂和憧憬，离开了自己的家乡——一个叫做金城的东北小镇，来到北京，学习绘画。在异乡的三十年，他漂泊着看世界，终于有一天他决定回家。于是，有了这部叫做《金城小子》的纪录片。此片一经面世，便得到了来自各方的肯定，去年11月，在第48届金马奖上更是斩获最佳纪录片的桂冠。《金城小子》的成功不是偶然，它的柔情而不造作，朴实而不粗糙，用极富艺术感的手法展示乡镇生活的点滴，既平和又犀利，用镜头和画作娓娓道来一段历史。

　　故乡是重要的，同样也是极易被遗忘的。日复一日的劳作休憩，构成了金城人淡淡的生活轨迹，回到家乡的刘小东，面对曾经熟悉的一切，觉察出了令人伤感的端倪——离家时，金城浓烟滚滚，到处都是工业化的轰轰烈烈。而三十年后，曾经的热闹被充满着沉默的凋敝所取代。朋友们虽然照样大块吃肉大口喝酒，却早已狠狠地被历史的惯性甩了出去，成为了被抛弃和遗忘的人。正如他在片中所感叹的那样，“所有的城市都是一个样子，工人阶级被淹没了。我们忽然发现自己都是城里人，但我们的故乡都被楼房盘据，我们都是没有故乡的城里人。”

　　刘小东在金城的创作，记录下的就是这样一伙无言的人。他们要么无所事事地盘踞在城乡的边缘，要么盲目地追寻着所谓的生财之道；要么下了岗家徒四壁，要么老来得子，重新燃起微弱的希望。过去和现在，交汇在他粗砺的画布上，也交汇在纪录片导演姚宏易细腻的镜头下。这份粗粝和细腻的碰撞，是《金城小子》作为一部记录片的精致之处，也是刘小东、姚宏易艺术创作的价值所在。是的，在这样一个人人歌颂城市化的时代里，《金城小子》点出了这背后不可告人的隐痛，而刘小东则把自己的乡愁化作笔划和颜色，为时代做出了伤感的注解。在家乡作画的他，长久地凝视着自己儿时的朋友，和一幢破破烂烂的平房。他说这栋房子让他想起小时候自己的家。而时过境迁，那个曾经离家的少年已经摇身一变，成为了“当代中国最重要的画家”。而金城的人们，仿佛停滞在时光中，生活只留给他们一个空空的许诺。

　　《金城小子》的制作团队来自台湾，监制是大名鼎鼎的侯孝贤。这个把乡愁表现得出神入化的导演，自然赋予了《金城小子》梦幻般的表达。金色翻滚的麦田，面目模糊的老乡，衣着破旧的孩童，还有永远作为远景出现的烟囱。侯孝贤曾经这样评价刘小东：“小东的每一幅画，是片断呈现全部，是瞬间结了此刻的现实和他的童年记忆。他面对面地直接画，不闪躲，不依傍，老老实实往实里去画，那一刻，他穿透了自身，并且，穿透绘画这件事。”正是因为这份不避世的态度，让《金城小子》在平淡中充满着强烈的震撼力，也让刘小东返回金城后创作的那26幅油画成为深刻而有力的时代表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