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市2：1欧洲一体化

　　陈晓晨

　　[ 在一定程度上，这次峰会没有达到德国人预想的目标。但是，这并非一体化的失败，而是关键时刻出手救市的妥协。正是在这种进两步退一步中，欧洲一体化正在曲折前进 ]

　　“救市”队与“欧洲一体化”队的比赛打成了2∶1。

　　在上周的欧洲杯半决赛中，意大利足球队2∶1战胜了德国，成为赢家。

　　而在另一个“赛场”——在欧盟峰会上，意大利同样是大赢家。主张救助、保增长的意大利，“战胜”了主张紧缩、促统一的德国。当然，德国也在推进一体化的道路上迈出了一步，“得了一分”。

　　意大利的“前锋”是总理蒙蒂。他打进了两粒“进球”。

　　第一粒“进球”是拒绝签署《增长与就业契约》，试图以签字换取欧盟动用救助基金购买其国债。这粒“进球”在一开场就打乱了德国的部署。第二粒“进球”是赋予欧洲稳定机制（ESM）直接向重债国银行注资的权力，并可直接购买其国债以降低融资成本。“两粒进球”奠定了胜局，引领上周五全球股市大涨。

　　德国的斩获是此次欧盟峰会通过了《通向一个真正的经济与货币联盟》（即“主席报告”）。这份报告从战略的高度，描绘了欧洲一体化的前景，清晰地写明了统一金融、统一财政、统一债券的大方向。

　　自欧元区建立以来，它就一直徘徊在“十字路口”：要么走向统一，要么走向解体。这是一个“生存还是毁灭”（to be or not to be）的抉择。应该说，此次峰会，特别是“主席报告”，为走向统一指明了方向。而解体的可能性已经很小甚至不存在了。

　　和足球场上的输赢不同，欧洲权力场并非零和游戏。与虎视眈眈的美元势力相比，意大利和德国之间更像是“人民内部矛盾”。因此，虽说在此次峰会上救市观点占了上风，但这也符合德国利益：只有在短期内成功救市，稳定欧元和欧洲金融市场，稳住南欧国家，才好做长期的一体化打算。

　　当然，从权力斗争的角度看，此次峰会在一定程度上打乱了德国的既定部署：以金融救助为“胡萝卜”，换取推进欧洲财政统一。欧洲一体化进程注定不会一帆风顺。

　　本次欧盟峰会共通过了三份成果文件：“主席报告”、《增长与就业契约》和《欧元区峰会声明》。前一则务虚，后两者务实。务虚的文件代表了推进欧洲一体化的方向；而两份务实的文件则反映了一体化路上的各种现实阻碍。

　　目前，欧洲一体化面临三大主要矛盾：分散的财政权力与统一的欧元货币的矛盾；分散的银行业与统一的欧洲央行的矛盾；分散的各国民主政治与统一的欧洲市场（包括劳动力市场）的矛盾。此次峰会上的“主席报告”就剑指这三大矛盾。

　　报告明确写到，要建立单一的银行业监管、一个诸如“欧元区财政部”那样的财政机构，加强各国经济政策协调。报告还用晦涩的外交辞令暗示要统一政治：用“欧盟的民主”协调“各主权国家的民主”，用全欧的民意基础指导各国的民意。因此，这份报告体现了推进一体化的政治意愿。

　　不过，在具体层面上，德国作出了很大让步。这些让步主要体现在两份务实文件中。这反映了欧盟内部各国之间的权力斗争。

　　此前规定，ESM只能提供给欧元区受援国政府。现在，ESM可以直接向一国银行注资，不必通过该国政府，这将大大减轻各国主权债务压力，但也会提高欧元区系统性风险。这是德国不愿意看到的。

　　另一个让步是：此前规定，如果接受ESM救助的银行倒闭或债务减记，将优先偿还ESM。现在，德国同意对西班牙银行业的救助不具“优先债权人”地位。这等于为西班牙背书。

　　这些让步体现了德国的决心：到了抉择时刻，德国将不惜让步、不惜代价地捍卫欧元。

　　很多来自市场的观察人士认为，德国的诸多让步“出人意料”，而笔者认为，德国的逻辑是一以贯之的。自2007年欧洲经济出现问题以来，特别是2009年欧债危机爆发后，德国一直在玩“危机边缘游戏”：

　　德国是整个欧盟的金主。欧债危机对德国来说既是挑战，更是机遇。德国试图利用危机事态，以手中的救助为金钱“胡萝卜”，以整顿财政纪律为“大棒”，诱使受援国政府为了获得救助而让渡部分财政主权。最终目的是逐步实现欧盟财政统一，促进德国主导下的欧洲一体化。

　　但是，设想是一回事，现实又是另一回事。这次，德国遭遇了意大利的“反击”。

　　不过，难能可贵的是，面对挑战，默克尔不像她的前辈那样，只一味玩弄“战争边缘政策”。默克尔有一条清晰的底线：捍卫欧元、维护团结。默克尔的让步，正是为了在关键时间点保卫欧元，营造妥协和对话的气氛，为下一步做打算。

　　正如德国足球队在终场前扳回一球一样，默克尔也“扳回了一球”：确定了欧洲银行业由欧洲央行统一监管的原则。只要确保执行财政契约，反对在没有超主权财政机构的前提下发行“欧元债券”，德国的核心利益还是能得到保障。而只要实现银行业监管，一体化就还在前进中。

　　当然，发行“欧元债券”是大势所趋，是迟早的事。在一体化导向清晰、德国气味浓重的“主席报告”中，也有“包括……通向共同债务发行的相应措施”字句，用词虽然含混，但意思是明确的。

　　但是，现在还不是发行欧元债券的时候。还没有走到那一步。在德国人看来，欧盟/欧元区的设计失误就是财政一体化没有跟上货币一体化。将来，德国必然争取以统一的财政机构（这在报告文本中也出现了）负责统一债券的发行。此外，德国和欧洲央行还需要考虑，以什么样的资源包括硬通货储备，为未来的统一债券作担保。

　　总之，此次欧盟峰会是短期、市场和个别国家利益的胜利。在这个关键时刻，虽然在一定程度上牺牲了德国式的一体化路线图，但建立了内部防火墙，捍卫了欧元。而以长期、政治和欧盟整体的视角来看，效果则非常复杂，但总体上仍在向前。欧洲一体化在政治意愿上得到了确认，在银行业监管等具体方面有所进展，但在财政统一方面可能有所延误。

　　在一定程度上，这次峰会没有达到德国人预想的目标。但是，这并非一体化的失败，而是关键时刻出手救市的妥协。正是在这种进两步退一步中，欧洲一体化正在曲折前进。

　　（作者系本报记者、第一财经研究院研究员。第一财经研究院研究员许钊颖对本文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