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物重生之美

　　美国独立音乐人瑞迪克从上海工地里淘来破砖烂瓦和古旧家具，打造出自己的个性王国

　　陈琳

　　听自己的原创音乐，穿自己缝制的衣服，住自己设计的屋子，是大卫·瑞迪克（David Redic）人生最得意的三件事。2008年，作为独立音乐人的瑞迪克，为奥巴马创作并演唱总统竞选歌曲《改变的季节》（Season of Change）一举成名，成为美国家喻户晓的歌手。星途坦荡的他，多次与史提夫·汪达、艾瑞莎·弗兰克林、玛丽亚·凯莉等大牌明星合作，并同台演出。

　　不过，现在的瑞迪克更希望别人把他当作艺术设计师。在美国洛杉矶住了7年，瑞迪克有点呆腻了。为了发展自己的服装品牌和设计事业，他决定定居上海。想不到，市中心老建筑的拆迁垃圾，竟然为他带来了设计自己住所的灵感。

　　最近，瑞迪克在南京世贸中心举行了他在中国的首个坐具设计展“中国王座”（China Thrones）。令参观者意想不到的是，外表华丽繁复的十二张沙发，以及上面的镜子、皮革、羽毛、绸缎等装饰物，都是瑞迪克从拆迁垃圾堆中“淘”来的。

　　“这十二张沙发不过是我在设计自己的上海新家过程中的衍生品，它们只是比我家里的沙发更复杂一些。”接受《第一财经日报》专访时，瑞迪克毫不掩饰对旧物的设计欲望，“把肌理揉碎之后，经过重新剪裁、拼贴、上色，人们眼中的垃圾和旧物，就会重生为夺目的宝物。不仅是‘中国王座’，我家里的坐具、柜子、摆设，绝大部分的日用物什，都由废弃旧物蜕变而来。”

　　拾垃圾的老外

　　三个多月前，瑞迪克和房东签下两年的租约，把新家安置在陕西南路一栋老洋房的三楼，就开始兴冲冲地采购家具。

　　“我并没想到自己会对建筑垃圾感兴趣，最初只是想在专卖店里找一些有上海气息的家具。我听说，欧式、中式都是本地最流行的家具风格。”朋友陪瑞迪克在上海各大家具专卖店转悠了许久，却始终没能看到提起瑞迪克兴趣的产品。意大利手工家具的精致让瑞迪克感到莫名紧张，工业流水线制造的家具又让他觉得冷冰冰的。

　　就在瑞迪克为选择家具纠结的时候，外马路附近的旧货摊上，一张破旧沙发闯入了他的视线。

　　“所谓合眼缘，就是看它第一眼时就能让我感觉到它在诉说，带我回家吧，我会承载你的喜怒哀乐。”沙发的铁器上已经锈迹斑斑，皮革有不少破损处，对于热爱收集旧家具的人来说，尽管原先的做工和质地不错，这张沙发还是毫无吸引力。但瑞迪克却如获至宝，“它的经典造型让人回忆起上世纪40年代的温馨。熟练的工匠精工细作，用手工焊接和缝纫出这张沙发，却不失日常生活该有的简朴，只是岁月的尘埃掩盖了它的吸引力。”

　　瑞迪克给摆旧货摊的老太太开了个价，比对方的心理预期高出一大截，让老人家吓了一跳。经过双方一番比划，老太太似乎明白了瑞迪克“变废为宝”的意图，热心地告诉他附近正有一大片拆迁地带，沙发正是从那里捡来的，在那里可能还会有他需要的东西。

　　就在瑞迪克初来乍到的头两个月，周围邻居都觉得这位皮肤黝黑、衣着新潮，说话时不时咧嘴大笑的美国人举止诡异。从来没见他找过建筑装潢队，他的家里却会不间断地传来叮叮咚咚的敲打声。他们还常常看见瑞迪克提着光鲜的布袋子，里面尽是破砖烂瓦、碎玻璃、碎布料。大件旧家具、大罐消毒药水、杀虫剂、油漆也被快递人员源源不断地送到了他家里。

　　直到第三个月，当瑞迪克大方地邀请楼上楼下的大叔大婶们来自己的新居做客，邻里间盛传的关于老外拾垃圾谜题最终揭晓了答案——沙发的铁器被黑色油漆粉刷一新，破损的扶手修葺得几乎看不出痕迹。尤其是，残破的皮革外套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闪亮的人造皮革、豹皮丝绸，手工制造的褶皱拼接出的特殊肌理，使得靠背顶端的装饰花朵栩栩如生。瑞迪克还在沙发背面添加了一条蜿蜒打结的绳索，寓意曾经被主人喜爱却遭到遗弃的物件，经历曲折磨难之后焕发出新的魅力。

　　小茶几经过打磨、雕镂、上漆后，脱胎换骨成为带有中国麻将风格的摆设。破砖烂瓦、木片、碎镜子，经过抛光、切割、涂鸦上色后，被瑞迪克拼贴成了墙上的挂件，加上牡丹、杜鹃之类的假花，让空落落的墙壁有了几分古典的味道。“你仔细看，砖块上还有遗留的小字。”瑞迪克伸手一指，只见涂料背后隐约透出“工厂”的字样，“重生的美丽更有意义。我特意这么做，因为想把历史保留在原物上，哪怕它只是一块不起眼的砖石。”

　　一切旧物在这里重生

　　用瑞迪克的话来说，重新设计旧物的难度并不亚于设计一件新家具，“除了恢复家具本身的舒适度和实用性之外，你要考虑的事情很多，比如用什么材料来修补破损，如何在修补的同时保留原物的历史痕迹。同时，还要想办法加入自己的设计语汇，让它展现出和原先完全不同的形态。”

　　之前，瑞迪克在美国芝加哥和洛杉矶也进行过改造橡胶材料的设计展览，但仅仅是在玩视觉概念。赋予废弃旧物新生命，并把它们融入自己的生活，是瑞迪克第一次做的事情。

　　不过，就在设计旧物的过程中，瑞迪克很快摸清了其中的门道。“第一，旧物经过手工改造后，会呈现出一种特别的气场，有别于任何一种传统的家具，你要在家里营造出一种合适的整体气氛来配合它们。”

　　羽毛、假花、拼贴、不规则褶皱、涂鸦，让瑞迪克重新设计的坐具和茶几，显露出几分手工制作特有的粗粝和艺术家的天真。因此，瑞迪克很自然地选择用涂鸦的方式将家中的墙面重新粉刷一遍。红色、白色、黑色、绿色、灰色，夹杂着不规则的点、撇、捺式的曲线，老洋房里平淡无奇的白墙变成了色彩的海洋，仿佛在为旧物重生举行一场狂欢。

　　“我用这种方式向来访者预告，这是我的王国，一切旧物都在这里重生。”瑞迪克甚至还将色彩狂欢延伸到了第三层的楼梯扶手上，客人穿的白拖鞋也刷上了颜色。

　　“第二，由于我设计的旧物都有强烈的个性，所以它们的摆放位置来不得半点马虎，颜色过渡、空间透视，乃至一块碎镜子的应用，都会影响到家中的视觉美学效果。”瑞迪克将两居室的出租房打通，只留出墙垣上一部分裸露的砖块。运用这种方式，瑞迪克的屋子被很自然地区分成了卧室和起居室两部分。卧室的地板和墙面被大块面的绿色和白色覆盖，坐具和柜子以黑色为主，家具的摆放十分规整。

　　“卧室给人的感觉必须是平静的，这里并不适合放置特别耀眼的家具。绿白黑搭配，让人感到静谧。”天花板上悬挂着水晶吊灯，这可能是瑞迪克家中唯一从商店买来的家具用品。以白色和红色为墙面底色的起居室，则是另一派活泼悦动的气场。比如，在黑色的茶几上放着明黄色的书本，与墙面圆形木板上的黄色涂鸦相互应和，流露出瑞迪克隐藏在内心中的不羁。几块醒目的镜子碎片被粘贴在墙面上，经过瑞迪克的重新描摹，形成了像眼睛一样神秘而有趣的装饰品。而几张沙发的位置，与这些镜子碎片之间呈现出特殊的映像反射关系。据说，这是经过瑞迪克本人精心计算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