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新：最难忘的一顿饭

　　我最难忘的一顿饭是在多年前冬季的九寨沟。

　　1995年2月，我到九寨沟徒步旅行。那时，去九寨沟没有直达的汽车，一般都是在松潘住一晚，第二天再往九寨沟。在松潘的旅馆里，我碰到一个年龄和着装相仿的人，这是胡禅。1995年驴友还较少，所以几句话就攀谈上，一见如故，并一起往九寨沟。

　　这是一场回味悠长的徒步。整个冬季的九寨沟，像是一个被冬天僵硬的巫师冻结了的童话世界，哗哗的溪流，迷离的草树湖泊，摇曳芦苇，或是浅滩矮瀑，不胜其美。偌大的九寨沟里面，只有我们两个结伴的身形在日间的冬阳和夜晚的孤月中行走。

　　九寨沟的路呈“丫”字形，每条岔路各约17公里，从入口到诺日朗瀑布分叉，一条通往长海，另一条通往五彩池。

　　我们在沟里面真真的走了三天。

　　从入口向诺日朗行走，沿途经过火花海、犀牛海、树正瀑布、芦苇海，色彩和视觉的盛宴，在沿途一一铺开。及至傍晚，该聊的话题聊完，就只是走。

　　山色苍茫间，两个行者的脚步声踏入了山路下潺潺的溪流声；在顶上，山月的清辉给两个行路人指引着依稀的前途。

　　在一个瞬间，我仿佛迈进了“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的亦真亦幻之景。

　　不知是在行走还是在意念驰骋的另一个瞬间，在溪流掩映的空山中，又一脚踏进另一个梦境——“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很晚的时候，我们摸进了诺日朗瀑布边上看林人的宿舍，约好明天继续往长海。

　　诺日朗的滔滔水声已经被那个巫师冻结住，活像达利笔下被凝固的时间。能够看到流动被凝结，也算是一种奇缘，一度流动的瀑布在冰凌摆出的奇怪的造型下闪烁着幽幽的蓝光，像是发出通向奇异世界旅程的邀请。

　　我的驴友探险瘾很大，但在抄小路的时候不小心把美能达相机落入水中，为救相机，人也到水中，半身湿透。为防止感冒，回诺日朗看林人的房间里休整。

　　这下就剩下我一个人向长海行进了。我的脑子里尽是长海岸边那棵半枯半荣的树，仪态大方地伫立；在长海上飘过的近似女妖的仙女歌声，或是一个未知名浅滩湿地尽显S型婉转的水流。

　　可一个人走实在是闷啊，到了黄昏时刻，行进到山上另一处空下来的看林人住所，决定不能在这么走下去了，到得了到不了长海也顾不上了，况且今晚的月光不如昨晚。

　　天已经黑了，哎，星月也不给力，这时候应该是晚上九点左右了吧，在一个山路拐角的地方，还有一个硕大的活物在移动——乖乖，好像没听说过九寨沟有狼出没吧——那个活物在黑暗中对峙着，突然间，被我手执的为行走方便撅下的树条敲击的声响吓得扭头惊慌逃遁，原来是一只牛。

　　待我回到看林人房间的时候，才知道他们刚才带着手电到山里面喊了一通，没找到人。这时，他们正在炉子上煮面，给我做夜宵。

　　看林人是个憨憨的汉子，喜欢聊天，但又不善言辞，不多的言语间和眼神中，却露着坦诚。进了冬天，整个山里面也就是他们一家三口人了。

　　人困马乏，但也不知道抽了哪根筋，我突然想起来这一天恰好是我的生日。惊愕中，刚才聊得正欢的看林人有点不知所措，慌忙中让家里人找来两个鸡蛋，并连声道歉，说山里面东西少，实在没有可招待的——他们要两个礼拜才能下山买一次货。

　　谦让间，鸡蛋炒出来了，这是最寻常的炒鸡蛋，但从来没有吃过这么香和温暖的炒鸡蛋。

　　时光如梭，多年后我竟然懵懵懂懂撞进美食行业。面对饕餮珍馐，我竟然想起那一盘看林人在匆忙间做的炒鸡蛋。

　　这是我最难忘的一盘菜。属于你的难忘的菜又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