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东制药：创业板首家受谴责公司 黄牌因何来

　　央视财经频道《交易时间》

　　记者 赵洪敏

　　我身后就是创业板上市公司振东制药位于山西省长治县的总部。2011年公司实现净利润1.2亿元，而关联方占用资金达到3600万，接近三分之一。

　　2012年5月27日深交所认定公司关联交易存在严重违规对公司和其控制人进行了公开谴责。也正因如此振东制药成为创业板退市制度推出后第一家受到公开谴责的公司。

　　这是我们的记者，前几天对振东制药，做的调查采访。在被公开谴责之前，振东制药在330家创业板的上市公司当中，应当算是不温不火的那种，不论是股本结构、股价波动、业绩变化，还是在行业中的名气，它都既不是最大的，也不是最小的，就是那种不显山也不露水的那种。

　　仔细翻看了一下，在振东制药上市后的一年半的时间里，它的股价就只出现过一个跌停和一个涨停。它跌停的那天，上证综指创下了近三年来的最低点2132点；创业板指数距离最低的612点，也只有一步之遥。而它的那个涨停，则是因为一个高送转的提议。其它的时间里，振东制药的股价，涨跌幅超过3%的日子，都是屈指可数的。

　　不过，在山西境内，振东制药的名气可不小，它拥有两个颇为自豪的第一：山西省的第一家医药类上市公司和第一家登陆创业板的企业，那是非常的风光。那么，振东制药和其控股股东振东集团，到底是什么样的企业？他们又是依靠什么，成就了这两个第一呢？

　　在振东制药被公开谴责之后不久，我们的记者就赶到了振东制药的总部所在地——山西长治。采访中，记者了解到，振东集团是长治为数不多，与煤炭不相干，但是年销售额却高达15亿元的公司。它旗下的振东制药是长治市首家获批的国家级高新技术企业，主要是做中药制剂和化药制剂的研发、生产以及销售。目前，振东制药所拥有的药品的批文超过了300个，即便与国内的大型医药集团相比，振东制药也是毫不逊色。

　　在振东制药生产的产品当中，最让振东人骄傲的就是，岩舒复方苦参注射液，它曾经是治疗非典的八种药品之一，2003年的非典，成就了岩舒注射液，2011年，仅这一个品种就为振东制药创造了5个多亿的营业收入。

　　这个复方苦参注射液是振东制药的核心产品，它主要是用于治疗癌痛出血和提高免疫力。2011年它为公司贡献了5.52亿元的收入。

　　5.52亿元的收入，就创造了5.22亿元的利润，这账算的对吗？对，振东制药岩舒注射液有着惊人的毛利率。到底有多惊人呢？岩舒的毛利率高达94.59%，这样的水平就连贵州茅台都自叹不如，不信您去看一看年报，高度茅台的毛利率，不到94%。不仅如此，振东制药的舒血宁注射液，毛利率是76.32%，注射用的核黄素磷酸钠毛利率是85.25%。然而，最令振东人骄傲的，还不是这么惊人的毛利率，而是董事长李安平推行的管理理念。

　　李安平，振东集团的董事长，振东制药的实际控制人。李安平自称只有初中文化，自学成才，现在是山西中医学院管理学院的院长，北京大学的客座教授。采访中，李安平告诉记者，自己的梦想不是成为一个大企业家，而是成为一名管理大师。在振东集团，记者看到，这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是与企业管理、企业文化有关的警示语，就连卫生间里都放着管理学的教程。在公司内部，管理层以老师自称，工人则自称学员，每个进入公司的员工，都将能否迅速地融入企业文化，作为第一，也是最基本和最高的要求，大有要把管理做到极致的意思。

　　振东制药员工：李晋

　　(你在这个公司干了几年)

　　七八个月了吧

　　(七八个月你来这七八个月你觉得这个公司最大的特点是什么

　　你自己感觉)

　　就是一个这个我们的文化还有这个管理上的这个特色

　　(我看你们就是有很多人就挂着这么一个牌牌 这个东西是什么)

　　我们每个人都有的，像正面的话就是自己的姓名 部门，然后后四位就是我们的手机号码就便于联系，像背面的话就是我们的工作程序。这个工作程序就是它划分六个阶段，每日做什么每月做什么每季度做什么 每半年 每年(做什么)

　　然后就是你也看它有三种颜色，这个黑的呢就是已经养成的习惯，然后这个蓝色的就是比较难养成习惯的，然后这个红色的这些就是很难养成习惯的。我们每个人都有的。

　　1962年出生的李安平，今年刚好50岁。和很多企业家相比，李安平创业的时间并不算早。1993年，31岁的李安平靠办加油站开始起步，5年后，他的加油站增加到了30个，销售额达到了2.64亿元，成为华北地区最大的民营石油的经营企业。但是到了1999年，由于政策调整，本打算在石油经营领域大干一场的李安平，不得不转让了所有的加油站和2座油库。据说，当时拿着不到1亿元的转让款，李安平，哭了… …2001年的8月，李安平用6500万元收购了一家濒临倒闭的药厂，懵懵懂懂地一下就扎进了制药领域，也就是有了后来上市的振东制药。

　　有熟知李安平的人，曾经私下告诉我们，现在的李安平最喜欢谈论的话题有三个：慈善、管理和上市。或许，在制药领域顺风顺水的李安平没有想到，就是这个上市，对他引以为自豪的管理能力，提出了前所未有挑战。

　　2011年的1月7日，振东制药在深圳创业板风光上市。说其风光，是因为当天出席敲钟仪式的省级领导就来了两位，规格不低。另外，振东制药在发行的时候，以82.58倍的市盈率，超募了10亿元的资金，是实际需要资金的三倍多，在振东人看来，这无疑是市场对他们的高度认同，那很是风光。当然，上市首日它以39.03元的收盘价，守住了38.8元的发行价，也不失为一种风光。

　　然而，上市的风光，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从上市的第二天开始，振东制药的股价，便和发行价来了个吻别，就此踏上了破发之路。一年多来，它的股价已经接近腰斩，最低的时候只有20元多一点。然而，更令振东制药没有想到的是，敲钟了，上市了，麻烦也来了。

　　2011年3月15日，振东制药上市后两个多月，公司总经理夏祥放弃了48.4万元的年薪，辞职不干了。在振东制药的公告当中，对于夏祥辞职的理由，只给出了四个字：家庭原因。此时，已经缓慢回升的公司股价，又开始掉头向下，演绎了第一轮快速下跌，一个半月，市值蒸发了将近四分之一。

　　七个月后的2011年10月，山西证监局在进行现场检查的时候，发现了振东制药在募集资金使用方面，存在的五大问题。振东制药12月26日发布的公告显示，其违规行为涉及的金额非常的庞大。比如：“部分超募资金投资项目未提交股东大会审议”一项，涉及的金额超过了2.6亿元；“同一投资项目所需资金未在同一专户存储”的一项，涉及的金额超过了6.4亿元；也就是说，在振东制药总计超过13亿元的募集资金当中，有70%左右的钱，没有按照相关的规定使用。

　　尽管在公告当中，振东制药针对这五大问题发布了整改方案，但是影响已经造成了，它的股价随后便开始了上市以来，第二次更为猛烈的下跌，10个交易日跌去了将近三分之一的市值。然而，振东制药的问题并没有就此打住，2012年5月，振东制药又为自己创造了一个第一。

　　为了能够更全面地了解振东制药这家企业，我是认真地翻阅了我能找到的所有有关振东集团、振东制药以及李安平个人的全部资料。坦率地讲，李安平的两次创业的确不容易，他在慈善方面的诸多善举，也是值得肯定的；特别是，在他的带领之下，振东制药在中药研发方面所取得的成就，应当得到认可的。但是，这样一个业绩稳定、发展良好的企业，这样一位梦想成为管理大师的企业家，又是怎么和公开谴责联系在一起呢？

　　在被公开谴责之前，振东制药在募集资金使用方面存在的问题，已经被山西证监局发现了，并且限期整改。然而，振东制药的问题并未就此打住。

　　2012年的5月25日，一周的交易结束之后，振东制药很不情愿地收到了一份来自深圳证券交易所的“礼物”：因为存在着关联方资金占用的严重违规行为，深交所决定对公司及其董事长李安平给予公开谴责。这可是创业板开市以来，第一起被公开谴责的案例。

　　深交所的处罚，按照严厉的程度分为三种：内部批评、通报批评和公开谴责。按照5月1日开始实施的创业板退市制度，三年内累计三次被公开谴责的公司，将被终止上市。

　　周一开盘，振东制药的股价大幅低开，全天跌去了6.65%；而当天的沪深股市是强势上涨。那么，振东制药的这张黄牌，到底是为什么领到呢？

　　深交所的处罚决定显示，振东制药在2011年，发生了三起关联方资金占用的情况，其中最大的一起，就是振东制药与其全资子公司山西振东泰盛制药有限公司，在履行与振东制药的“兄弟公司”：振东建筑的生产车间承建合同过程当中，预付1亿多元，多付了3000多万元，形成了资金占用；直到2012年的4月，振东建筑才把这笔钱还给了上市公司。第二起，振东制药向另一家“兄弟公司”：五和食品预付了650万元，形成了资金占用383.66万元。第三起，振东制药向第三家“兄弟公司”：振东安装预付货款834.34万元，形成资金占用263.5万元。这三起加起来，三家兄弟公司一共是占用了振东制药3600多万元的资金，差不多相当于振东制药2011年全年净利润的三分之一。而振东建筑的占用数额最大，占到了占用资金总金额的83%。

　　为了调查振东建筑资金占用的实际情况，记者首先在外围进行了调查。振东建筑原来是振东集团下属的一个施工队，2011年才独立出来，成为了集团的一个子公司。振东制药下属的，位于山西大同的泰盛制药新厂的建设工程，就是目前振东建筑最重要的项目，因此，振东建筑把总部也设在了大同。

　　但是，当2011年7月振东建筑进入大同的时候，大同正在进行城市改造和医药产业园的建设，他们判断钢材、水泥等建材将要涨价，因而要求泰盛提前支付5000万元的材料款。

　　张旭斌：山西振东建筑总经理

　　我们过去长期在长治那边施工，(现在)在大同那边施工，因为刚过去的时候，尤其大同整个人工费、料费都比长治高，我们就觉得大同确实和这边(长治)不一样，再加上在那边听到(要涨价)的消息以后，我们就更担心、更害怕了。

　　然而，当泰盛制药在2011年8月把款项打给振东建筑之后，市场却跟振东建筑开了个玩笑，水泥和钢材的价格是一路下跌，无形当中，振东制药的预付款就多了，但是这多出来的预付款就被留在了振东建筑的账上。

　　李安平：山西振东制药董事长

　　泰盛的工程建设特别多，它整体的这个，一个大的开发区要搬到新的一个开发区，它工程量特别大，就现在买砖都买不到，所以说当时泰盛药业就给工程公司多付这个资金为了抢购原材料，然后呢？抢购到原材料，然后这个在施工的时候不受影响。

　　2011年年底，当会计师审查公司财务的时候，发现了这一情况，并且告知了李安平。而李安平认为这些钱就应该在振东建筑的账上，并且大家都是集团公司的子公司，并没有十分地在意。

　　李安平：山西振东制药董事长

　　我们高管层老盯着进度，忽略了他们的资金的预付的速度，同时资金预付到这个工程公司这个账上以后，材又在降价，一直在降价，他们又没有敢去购，只购了一部分其它的水泥 什么的那种建材，在这个时候，这个钱就进入到了这个工程公司的账上，其实我们在年前的时候，元旦以前我们就发现了这个问题，当时意识不到位。

　　实际上，李安平的不在意和不到位，并不是仅仅针对于上市公司这部分。我们的记者在振东集团还了解到，在振东制药的资金被占用的同时，它自己也占用着其它兄弟公司的资金。2011年，被振东制药占用的资金，同样是一个大数目：7000多万元。随着调查的深入，记者发现，振东集团各个子公司之间相互占用资金的情况，真的是成了不在意的普遍现象。然而，这种普遍存在的不在意，却最终给振东制药带来了严重的后果。

　　苏培科：对外经贸大学公共政策首席研究员

　　它是一个公众公司，它是所有的就是我们说，投资者的这种资金在一块堆积起来的，它不是单一的就是我们说，是你大股东的公司，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说侵占公众的财产的话，它一定是一个就是我们说在法律上或者说在各个方面，它都应该得到一个相应的一个惩处。

　　2012年4月27日，振东制药发布了2011年的年报，资金占用一事东窗事发。虽然关联方占用的款项很快就归还了，但是公开谴责的黄牌，并没有避免。此时的李安平才真正领悟到了什么是上市规则，什么叫市场监管。

　　李安平：山西振东制药董事长

　　所以这次觉得很不舒服，因为你看 你们来了这个振东以后，一看振东这种企业的管理模式 它的文化、它是一个很细腻，管理很规范的一个企业。

　　那么这么细腻、这么规范的企业，为什么还犯这种错误呢？

　　认识不到位，我自己认为，我在管理界里边还是有名气的，特别喜欢研究管理，自己还追求的梦想是什么，不是大企业家，而是管理大师。

　　我犯这种低级的错误，我觉得对于我来讲是个耻辱

　　李安平告诉记者，类似的低级错误之所以是屡屡发生，却未能引起足够的重视，根源还在于企业上市了，但是思想还没有上市，没能更多地去多考虑投资者的利益。

　　李安平：山西振东制药董事长

　　因为你上市以前的压力小，上市以后的压力大，为什么呢？

　　你的资金从哪里来的，肯定都是股民给你投资的，要觉得我们自己的企业效益好了，很开心。

　　效益不好了大家很努力，这都是压力大，这是一份责任。

　　错误、耻辱、责任，这应该是李安平痛定思痛之后的真实领悟。一个企业上了市，其实就是走上了规范发展的道路，如果说思想跟不上，管理跟不上，就很难形成一个真正规范的上市公司。说到这儿，大家现在恐怕会非常关心一个问题：振东制药吃了黄牌，已经是触及到了退市的红线，那么它会被红牌罚下吗？

　　振东制药被公开谴责之后，振东集团出台了关于关联方占款的管理办法，并且对主要的责任人进行了实质性的处罚。

　　李安平：山西振东制药董事长

　　国家监管部门追究了公司和我的责任，第一责任肯定是我认识不到位，所以我从深交所回来以后，已经定了马上召开大会，我做检讨，对我们泰盛的刘经理 老总第一做了警告，第二扣了一个月的工资，这个是大事故，我认为是管理上的特大事故。第三对相关的人都做了相应的处分，采访调查中，李安平和业内专家都向记者表示，振东制药目前的退市风险并不大。

　　李安平：山西振东制药董事长

　　再加上这次咣咣，警钟一响一敲，从我自己开始到我们整个高管到中管非常震撼，好多中管都哭着找我，我们怎么还能违规，我就不相信，我说确实是我们违规了，大家都很震撼。

　　这样呢我们马上完善制度，马上把内部控制的这个程序重新优化，不可能了 我敢肯定，我敢面向这个全体股民、全国人民来承诺，我要是再 我们公司要是再发生这种或者被谴责或者被批评这种事故不可能了。

　　有关业内人士认为，振东制药的各项财务指标相对较好，对照创业板上市公司的退市条件和程序，只要是不存在财务造假的行为，退市的风险还是比较小的。

　　苏培科：对外经贸大学公共政策首席研究员

　　如果未来两年到三年的话就是我们说未来它如果没有进行进一步的谴责，那么可能就是这个就很难就是实现让它退市，然后另外就是财务指标这一块我们看的话，这个公司好像也 这个财务指标还是不错的，但是的话就是如果这个公司如果没有这种所谓的财务造假、财务包装的话，那么就应该(退市的)可能性风险较小。

　　苏培科认为，在振东事件当中，会计师事务所和独立董事发现关联方占款的情况之后，只进行了告知和提醒，是远远不够的，至少要向交易所备案或者公开声明，这样才是尽到了应尽的责任。

　　苏培科：对外经贸大学公共政策首席研究员

　　然后只有就是我们说这些中介机构成为独立的第三方之后，那么你客观公允之后，我们说这个市场里面的氛围，它才能够清明，然后另外一个的话就是独立董事，现在的话很多都是名人董事，挂的都是名人，然后结果的话，他也不负责任，然后也不去上市公司 不了解情况，所以的话就是我们说在这个机制里面就是你的约束机制这块外部监督，你是不到位的，所以在这一块里就是我们说下一步如果这些上市公司的独立董事如果他不负责任给他应该也相应地进行一些罚款或者惩处，那么只有这样的话就是我们说这个市场里面它这种现代化 就是我们说公司治理的制度才能健全。

　　苏培科向记者表示，把公开谴责和退市联系在一起，确实有一定的震慑作用，但是三年内三次公开谴责的条件，显得是有些宽松，大股东、中介机构以及独立董事的违规成本还是偏低，要遏制关联方的占款，还应加大惩处的力度。

　　苏培科：对外经贸大学公共政策首席研究员

　　如果要起到一个就是震慑作用的话，一定要对于这种大股东占款，或者说关联股东占款这种行为一定要进行严惩，我们看到就是香港的例子，就是黄宏生，就是他的这个创维集团，它就是占用了仅仅 就是资金不多，最后结果被香港的廉政公署把他刑拘。

　　我们的资本市场至今已经走过了22年，或许还是有一些企业是把融资，作为上市最重要的任务，一旦资金到了手，只要是把业绩做好了就行了，其它的，什么规则啊、规范啊好像是都不重要了。如果，你真是这么想的，这么做的，那么要小心了，下一张黄牌肯定会落在你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