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以宁：宏观政策大起大落会挫伤企业信心

　　新浪财经讯 “第四届中华创投家论坛暨中华创投家同学会年会”于2011年12月18日在北京举行。上图为全国政协常委、北大创投研究中心理事长、光华管理学院名誉院长厉以宁。

　　以下为演讲实录：

　　厉以宁：我今天要讲的题目是“论稳中有进”。

　　第一个问题，稳中有进的关键在于增加企业的活力，稳中有进主要指最近一段时期以来经济增长率在滑坡，大家提出要保增长、稳定增长的问题，在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上提出稳中求进，这些都对的，也是必要的，但关键在什么地方？GDP上去并不困难，有各种各样的办法可以让GDP上去。比如说不顾生态环境、乱采乱挖、乱砍乱伐，GDP就上去了。比如说重复建设，尽管产品没销路，但是我投资的过程中GDP就上去了。再比如说，产能已经过剩了，但是还要再继续建项目，GDP也会上去。特别是在当前容易做到的就是说，明明知道多生产多亏损，但是国家给补贴，照样生产，GDP不也就上去了吗？所以GDP增长的方式要经过选择，我们应该说根本制度在于增加企业的活力，企业要盈利，要有市场，有投资的动力，这样增长才有可持续性。

　　第二个问题，增加企业的活力关键在于增加企业的投资信心，这是最要紧的。我们经常谈通货膨胀预期，通货膨胀预期对经济当然是重要，但是实际上存在着两种预期同样重要，一个预期是通货膨胀的预期，另一个预期是企业投资前景预期，光顾着压通货膨胀，通货膨胀预期没有控制好，但是往往容易忽略企业投资前景的预期，企业都认为投资前景不好，他信心从哪儿来，怎么会持久投资呢？当前中国企业投资信心的下降原因何在。

　　第一，应该说宏观调控出了问题，宏观调控出了什么问题？这次通货膨胀的来临，和以往的通货膨胀是不一样的，以往的通货膨胀我们90年代经过的是需求拉动的通货膨胀，是投资需求拉动的通货膨胀，一紧缩就管用了，财政紧缩、信贷紧缩，然后闸门一关不就控制住了么。这次通货膨胀，有投资需求拉动的因素，因为2008年金融风暴以后，为了帮助企业渡过难关，4万亿投资下去，这个是有关系的，但这个不是主要的。

　　第二，国际输入性的通货膨胀，因为中国现在的对外贸易量增大了，中国的进口量增加了，国际上原材料涨价、燃料涨价，甚至粮食涨价，都会影响到中国的物价水平。而且还有新的，在国际传递的通货膨胀中，通过资本渠道传递进来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中国是2008年金融风暴后回升最快的，而西方发达国家回升的慢，所以利率差别存在，外资进入中国。投资前景来看中国好，西方发达国家不好，所以投资也就进来了。但是更重要的这次是成本推进型的通货膨胀，用工成本上升了，中国多年以来是靠低廉的工资成本出口产品的，普遍感到用工成本上升，原因何在？农民工已经变了，今天的农民工不是八十年代的农民工了，他们是新生代农民工，学历比较好，2/3高中生，他在农村中，特别是近郊农村独生子女也特别多，他挑工作，他也懂得了一些经济学道理。成本收益对比，八十年代的农民工出来不问这个，只要城里收入比农村多，那我就出来打工，今天不同了，他和成本收益对比，我在农村如果经营一个养殖场，经营一个家庭林场，这种情况下我收入不见得比城里打工少，我去打工，夫妻分居，子女变成留守儿童，这都是成本，他开始考虑这个问题了，他挑工作，城里工资多年不涨，生活费上涨，他划不来。特别是现在关心自己的家庭果园、家庭菜园、家庭养殖场、集体林场，这都是小微企业，农民办小微企业了，所以他不会认同那样简单的来城里打工，所以说一个时代改变了，低素质劳动力的时代由此引起的低廉工资的时代结束了，技工时代开始了。中国现在面临这么一个转变，这个紧缩不能解决问题。

　　再说，紧缩的过程中我们经常遇到一个现象，农产品价格上升、猪肉价格上升，猪肉价格上升造成物价上涨，紧缩不管用的，当然都不吃肉了，猪肉价格就会下来，他要靠一个增加供给的办法，所以政策就出台，政策出台是有效的，但是一年以后才有效，和紧缩政策不一样的。猪怀孕的几个月，生成小猪、变成肉猪还得几个月，所以说哪那么快。它是这些原因造成的，那你说紧缩不管用，而可悲之处就在于听信了一些经济学家的意见，总是说让货币流通量回归到正常水平，这不错，就是什么是正常水平。根据发达国家、发达市场经济国家他们的情况，货币流通正常水平可以算出来，中国不是这个情况，中国是双重转型国家，第一个转型，从农业社会转到工业社会，第二个转型是从计划体制转入市场体制，两个转型在中国结合在一块儿。第一个转型可以看到农民投入了市场，或者说被卷入市场，这种情况下对货币的需要量是大的，他在农村不要货币，自给自足的，现在是卷到市场里面来。还有作为一个市场经济转型的国家，流通渠道不是通畅的，在这个过程中货币流通速度没那么快，发达国家的理论管用，按照这个理论来讲它的正常水平如果搬到中国水平来说就是紧缩。全世界没见过的，一个月提高一次存款准备金率，你见过没有，不解决问题的。最后是物价下来，还是在供给慢慢增加了，猪肉缓解了，蔬菜也不涨价了，慢慢就开始下来了。所以说这个里面对宏观政策的信心就不足了。

　　在今后的过程中，我们要记住，货币政策以稳健为主，避免大起大落、大升大降，货币政策的大起大落会给经济带来很多后遗症的，信心就没了。还有信心没有了，更重要的一点讲了半天、讲了好几年公平待遇，现在还没有，民营企业现在有公平待遇吗？很难讲。所以这种情况之下就没有信心了，最近开了几次企业家的座谈会，民营企业家普遍反映这个意见，见好就收吧，因为就算现在少赚了钱，一辈子也够了，资本转移到国外也就不一定去办企业了，办企业在中国办，所以说见好就收，因为多生产多亏损。他们在会上反映现在企业面临的几大难题。第一个就是税赋不公平、门槛太高、玻璃门现象、融资成本太高，很多信息不对称，民营企业家整体来说是弱势群体，他没有话语权。在乡里的一个镇长说话、乡长说话，都使他们心有余悸，这种情况下怎么会有信心呢？所以要稳增长，要增加企业活力，要增加企业活力，增加信心是重要的。非公经济36条、新30条都必须具体落实，这样的信心才上来，宏观政策要保持稳定，保持政策可持续性，不要大起大落，宁可多用微调，这样对话经济的影响更好。

　　第三个问题，在调结构的过程中怎么来协调结构调整和经济增长率之间的关系，这是当前重要的问题，这个问题如果不解决的话，稳定中国求进也难，因为结构不调整不行，主要应该少用行政干预，即使行政干预要依法执行，这是最重要的。市场的淘汰，除非那些严重污染的东西是可以依法取缔，但一般的在市场竞争中应该通过市场来淘汰，通过市场来筛选，这是重要的。实际上在中国转向市场经济的过程中，有一点是不符合市场原则的，就是企业不公平待遇，所有制歧视，这条是很重要的，这条一定要做好，这样的话调结构通过市场来讨论。然后在这个基础上，我们说应该融资难问题可以迅速解决。融资难问题不解决最大的原因在什么地方？最大的原因就在于没有量身订作金融服务项目，中国的企业，大企业、中等企业还有小微企业，小微企业要定做他的服务项目，你把民间资本进入经营卡这么紧，对经济是有利吗？村镇银行想办，条件很多，甚至小额贷款公司也管的很紧，资金互助社也管的很紧，这样针对小微企业很多金融没法解决问题。

　　另外创业投资是有前景的，还有公司债券是有发展前途的，公司债券完全是合法的，但是就是他不批、卡，这些问题都需要在下一步金融体制改革中解决。可以这么说，如果不在这一问题上解决的话，调结构是难的，因为调结构带来的问题主要是结构的调整和就业问题怎么解决。

　　第四个问题，稳中求进和转向投资消费并重的经济发展模式。稳中求进，要增加企业活力、给企业信心、调整结构方面努力，也包括经济增长结构，从投资为主转向投资消费并重，今天要转到消费为主是不现实的，因为今天如果要转到消费为主，可能经济增长就一下子要滑到5%，所以今天还需要投资和消费并重。投资和消费并重现在最大的问题在哪里，怎么做到提高低收入者的收入，这是重要的。先讲20世纪30年代的时候，当时资本主义国家发生了大萧条，发生大萧条的过程中，当时的主流经济学派，就是新古典学派的经济学家们提出了解决就业问题的方案，一个人的工作两个人做，一个人的工资两个人分，这样这个问题就可以缓解了。当时年轻的瑞典经济学家和他的同事不同意这种观点，就给瑞典政府写了报告，瑞典应该怎么解决失业问题，报告的提出关键在于解除老百姓后顾之忧，要多建住房，包括出租的、出售的低价出租、低价出售，教育免费上学，医疗免费医疗，还有失业救济金、养老金。福利国家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做实验的。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后，西方经济学界开了研讨会，对30年代初新古典派和瑞典学派的争论究竟谁对谁错进行评价，大家一致认为新古典派是错的，为什么呢？因为一个人的工作两个人做，一个人的饭两个人吃，这个是解决一个工厂内部的失业问题，一个工厂内部可以这么搞，对社会失业问题是没效的，为什么，社会购买力没增加。社会主要是社会购买力增加，增加就业当然是重要的，但是一定要社会购买力增加才能增加就业。解除老百姓后顾之忧是扩大内需的办法，所以福利国家的实验就开始了。

　　今天来说真要做到稳中求进，除了妥善解决就业问题还要改善民生问题，早日做到社会保障城乡一体化。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