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作坊五毛零食包围中小学 村里扎堆生产

　　本报记者 张鹏

　　刘女士在孩子书包中发现一包散发着可疑香味的零食。“今天我们班一个同学在门口小卖部买了30包辣条请客，真香啊，妈妈以后也给我买好吗？”听了孩子的话，刘女士才知道，目前孩子们中最流行的零食就是这种包装粗糙、味道可疑的“辣条”、“辣片”以及叫“流口水”的糖条，都是五毛钱一包。

　　记者走访了本市各城区多所中小学，几乎每个学校附近都有卖这种“五角零食”的小卖部或零食摊，放学路上很多孩子边走边吃。“我们接到过家长的投诉，已经查过很多次了，我们会取一些样品到专业部门去检测，看有什么问题。”西城区金融街工商所的一名工作人员对记者表示。

　　可是多次检查后，这些“五角零食”为何长盛不衰？记者调查发现，这种以校园周边为主要市场的小食品在生产、销售和物流的过程中，有一个相对独立的系统，监管困难，而且利润相当丰厚。

　　以面充肉

　　浓烈香味俘虏孩子

　　中午，西城区一所重点小学门口，孩子们在操场上活动游戏，几个孩子隔着学校栅栏对着小卖部的方向挥手，店老板立刻跑过去，不一会儿乐滋滋地跑回来，抱起一口袋小零食给孩子们送了过去，几个孩子立刻拆开，蹲在学校角落里大吃起来。“你们还负责送货啊？”记者有些吃惊，“中午学校不让孩子出来，我们就只好送了，一个中午能送上百包呢，孩子最喜欢吃这几种零食，放学时来买的更多。”记者看到老板指的一堆花花绿绿的小食品，上面标着“鸡翅”、“牛排”、“羊肉串”等，都是麻辣味道的，五毛钱一包，隔着塑料袋包装，就可以闻到一股强烈的香味。

　　家长刘女士告诉记者，这种零食对孩子们的诱惑特别大，“味道浓烈，刺激孩子食欲，搞得他们都不爱正经吃饭了，听说很多孩子中午吃几口就倒掉，然后跑去买零食，有的一买就几十包，大家分着吃，反正很便宜。”肉制食品怎么可能这么便宜？记者买了几种最畅销的零食带回家仔细研究了一下，发现虽说名字写的是肉，可他们的原料都是面粉，主要分两大类，调味面制品和膨化面制品，之所以能散发出浓烈的肉香味，主要是添加剂的缘故，记者看到几乎所有的小零食都列出了甜蜜素、脱氢醋酸钠、山梨酸钾、食品香精、鸡粉、葱香粉等添加剂成分。

　　从外包装上看，这些零食并非“三无产品”，都标出了产品成分，生产厂家，基本都有QS食品生产许可证，大概这就是店老板所说的：“不怕查，都是正规食品。”可当记者登录国家质量监督检验检疫总局网站，查询这些产品和企业时，却发现QS认证里根本就查不到，这个标志怎么来的令人生疑。

　　同时记者还发现，一些企业和食品还上过“黑名单”。最受孩子欢迎的“辣条”是河南新郑一家食品厂生产的，而这家企业在2011年被列入“河南省88家不合格产品企业”之一，他们的主打产品正是麻辣调味面制品；而另一家广东潮安县生产的油炸膨化食品在2008年就因为不合格而遭曝光下架，可这些不合格食品至今还在热销，而且销售的对象还是孩子，这背后是如何操作的？

　　专人上货

　　销售终端专盯校园

　　调查中，记者发现“五角零食”的市场定位非常明确，就是针对学生，它们基本只出现在学校周边的小卖部里，在大商场或者超市根本找不到这么便宜的“儿童食品”。记者向店老板表示，这种零食销路这么好，也想批发一点去卖，但是不知道到哪里去批发，老板却支支吾吾语焉不详，表示“可以去新发地那边看看。”正当记者疑惑时，无意中却撞见了“上货人”。

　　一名骑摩托车的小伙子在小卖部门前停下，从车上卸下几个大塑料袋，透过袋子，记者看到里面全都是“五角零食”，店老板一边帮着往店里搬，一边说：“那种辣条下次再多拿一些，卖得最好……”等小伙子上完货走出小卖部，记者和小伙子搭上了话。他是一家商贸公司的推销员，干这一行有半年时间，见记者找上门来进货，他非常高兴地介绍说：“这些零食的销路特别好，我们公司业绩最好的推销员一个月推出去3000箱，我们就是专门做这个的，很多种类可以随便挑。”

　　这些产品是否有品牌？“没有名牌，都是杂牌子的，但是杂牌子毛利高啊，能赚钱不就行吗？名牌都进超市了，也不用我们推。”他还表示卖五毛钱的小零食批发价3毛，“学校门口的小卖部一天能卖出去上千袋，至少挣几百块钱。”“我要是自己去新发地批发，不是比你们更便宜吗？”“现在批发市场基本不批这些东西了，你批不到，我们有自己的渠道从厂家直接进货的。”小伙子显得很神秘，给记者留下名片后扬长而去。

　　记者通过名片查到了这家商贸公司的电话，表示想当推销员推销“五角零食”，一位姓陈的经理询问记者是否有推销经验，记者表示没有，他给记者介绍了一个QQ群，说是可以从中学习一些推销技巧，“我们推的东西不进大商场、大超市，那些地方门槛太高，查得很严，还要进场费，赚不了多少钱，小食品不一样，做得好利润很高，我们有推销员一个月能挣上万。”他给出的推销底价是两毛五，能多少钱推出去看自己本事。

　　网络进货

　　基本产自村办小企业

　　记者加了这个推销员的QQ群，里面很多人都是推销小食品的，从他们口中，记者得知他们做的是“C店业务”，所谓“C店”指的是小型开架超市或半开架商超的集合，一般为现金结算，多在居民区周围，以日常生活用品和食品为主，数量巨大，分布很广。C店的含金量也是划分地段的。

　　“学校周围的那是黄金地段，也是我们要攻克的重点，这种店对于小食品的进货量和种类要求都特别多，因为小孩最喜欢买这种零食，也是我们竞争最激烈的地方。” 一名群友向记者介绍，“这种店对于品牌通常不是特别看重，对产品的质量也不关心，只要吃不死人就行，最重要的是便宜，你的进价比别人低就能推进去。所以跑店的时候，一定要强调价钱便宜，开始宁肯自己少挣一点，以后量走大了，一样赚钱。”推销员们热衷于“C店业务”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没有大商场和超市的严格审查，也没有“进场费”，“只要上面印着QS食品许可证就没问题，真的假的我们不管。”这些“五角零食”就是通过这种方式进入了销售终端，那它们的生产流通渠道又在哪里？

　　记者在群里向大家请教，如果不想给商贸公司打工，想自己做点小食品批发，该去什么地方进货，哪些大的批发市场有这些东西，一位群友回答：“现在已经基本不走批发市场这个渠道了，中间环节多，检查也多，比较麻烦，如果你真的感兴趣，可以上B2B网站看看，一般都从网上直接和厂家进货，很方便。”

　　又请教了不少网友，记者才知道，目前很多招商网站承担了以前大型批发市场的任务，B2B指的是Business to Business，即商家(泛指企业)对商家的电子商务，现在，很多这类招商网站已经成为小企业发布信息，招商代理的主要渠道，多数网站对企业的资质和产品质量并无审查，交一点费用就可以注册。

　　记者登录了一家这样的招商网站，发现小食品的批发异常红火，甚至还有“辣条”、“辣片”、“调味面制品”、“膨化食品”专区，发布信息的厂家很多，集中在河南、广东、辽宁等地，看地址基本是村办企业。

　　买来的QS

　　“辣条厂”买台机器就开工

　　由于没有实地考察，这些村办小食品企业到底情况如何记者不得而知，但记者对他们的密集程度觉得很惊讶，从发布信息的企业看，经常一个村子就有10多家生产同类产品的食品厂。记者查到，去年的一次食品检查中，60种滥用添加剂的调味面制品在北京被勒令下架，上黑榜的企业中有35家集中在河南郑州的一个区，检查人员去查封工厂的时候，其中29家已经停产转产去向不明，无处追查，这类厂家的情况可见一斑。

　　建一个加工辣条的小食品厂需要多少资金投入，多少设备和场地？3000元左右，这个数字令人震惊，在招商网站的“辣条”专区，记者发现不少推销“辣条机”的厂家，厂家人员称，花3000多元购置机器，在自家院子里就可以立刻开工。据他们介绍，“多功能麻辣食品机”以面粉等为原料，采用“独特工艺配方”，可生产出麻辣味、五香味、牛肉味、鱼香味的条、片、块、丝、排等不同形状的休闲食品。此类小食品是用面粉、豆粉、淀粉中的一种或几种混合为原料，经高温双螺旋挤压膨化而成。1公斤白面可生产1.5公斤左右麻辣食品。以白面每公斤2元计算，做1公斤麻辣食品需0.7公斤，成本约2.6元(含调味料、电费、人工费用)。而且只需15-100平方米场地，最低投资2000元即可生产。同时他们还销售混料调味机和小型真空包装机等，3种机器售价总共不过3000元。记者算了一下，“五角零食”通常一袋是30克左右，其成本不过几分钱，厂家直销价都在1毛5以上，由此可见，生产这些“五角零食”成本低、利润高。“这种小食品生产制作工艺非常简单易学，投资周期一个星期内可投产，全国各地适宜，是广大农村以及下岗职工、各中小食品厂更换食品种类的良好致富良机。”厂家人员热情地介绍。 

　　辣条生产似乎也有“一条龙服务”，记者在招商专区刚问了辣条机的价钱，就有人上门兜售“辣条QS生产许可”，对方称是专业的认证代理机构，“只要是河南境内的，都能给办下QS许可证，不过现在查得严了，价钱也涨了，最低1万8。”他表示，不少厂子是黑着干的，但是风险太大，万一被查到就得关门，“不如办个证，说出去有保证，东西肯定好卖，这点钱很快就能赚回来。”

　　区区一包“五角零食”，经过从生产到流通、销售，整个渠道绕过了层层监管，养肥了利益链上的所有人，买单的是家长的钱包和孩子的健康，“如果没人投诉举报，我们一般不会去查产品的质量，我们只查经营手续是否合法。”工商人员表示。那这些“五角零食”又该谁来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