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经济2月略向好：发达经济体纠结减债和保增长

　　欧美寻增长

　　投资者对全球经济最大的问号是，复苏是否已生根萌芽？发达经济体如何能在削减债务的同时，保持经济的增长？

　　全球经济在2月似乎迎来了微弱的“龙抬头”。在忐忑中，人们看到希腊在紧缩措施问题上取得进展，欧债危机似乎再次化险为夷；美国经济数据亮点频现；与此同时，反映金融市场压力的VIX(波动指数)大幅回落，全球股市普遍回暖。

　　此时，投资者对全球经济最大的问号是，复苏是否已生根萌芽？

　　以宽松定调

　　美国的形势更像是回到了1990年初：经济以蜗行的速度恢复增长。

　　对于大多数美国人而言，近来最大的好消息莫过于失业率降至8.3%，这是自2009年2月以来的最低点。中国国际金融有限公司分析员彭文生对《财经》记者说，就业市场动能的逐渐恢复是消费稳定增长的关键，而居民贷款的信贷条件的持续放松也有利于消费增长。

　　1月美国非农就业人数月增加了24.3万，私人部门的平均时薪也在过去一年累计上涨了1.9%。同时，2011 年全年的非农就业人数也被向上修正。众多高收入行业的雇佣活动普遍扩大，2011年新增就业终值超过初值20万。而首次申请失业救济金4周平均人数连续12周低于40万的关键水平，预示着失业率还将继续改善。

　　美联储发布的高级贷款经理人调查显示，去年四季度对居民贷款的信贷条件仍在继续放松，对信用卡和汽车贷款的需求出现上升，与四季度居民消费保持稳定增长一致。

　　同时，ISM(Institute for Supply Management，美国供应管理协会)制造业和服务业指数仍维持在扩张区间。截至今年1月，ISM制造业指数已连续30个月保持在扩张区间，其中前瞻性较强的新订单指数已连续33个月高于50，并达到九个月以来的最高点。经过四个月的攀升后ISM制造业指数在1月达到54.1，高于去年下半年平均的51.6，显示出美国制造业仍将维持扩张。ISM 非制造业指数连续25个月在扩张收缩线以上，其中商业活动和新订单指数连续30个月高于50，显示出服务业的扩张势头还将持续。

　　高盛集团资产管理公司总裁吉姆·奥尼尔年初即判断说，美国国内经济基本面的改善可以为乐观情绪打底。他对《财经》记者说，若能防止资金宽裕的公司增加资本支出，并扩大雇佣，私营部门的状况会有所改观，加上劳工市场的复苏，意味着结构性的供给改革将加速这些部门的正向驱动。

　　彭文生指出，本国银行与外国银行工商业贷款的信用条件也开始发生分化——在美的外国银行(以商业借贷为主)的信贷标准趋紧，而同期本土银行相应的信贷标准基本不变但价格下调。从信贷需求来看，对工商业贷款的需求急速上升，尤其是来自小企业的需求上升至2005年来的最高点。

　　不过房地产市场指标依然疲弱，房贷需求仍然不振。居高不下的失业率让人们想起上世纪90年代初的复苏特征：没有创造新的工作岗位，失业率也没有下降，直到1994年信贷繁荣的大幕拉开。

　　美联储主席伯南克在1月底指出，整个劳动力市场状况虽已改善，但失业率仍然居高，下几个季度失业率只会逐渐降低。考虑当前经济状况，美联储决策部门美联邦公开市场委员会投票将联邦基金利率维持在0－0.25%的目标范围。伯南克表示，很可能有必要到2014年底前将这一利率维持在极低水平。

　　这也让人们不禁想起1990年美联储应对储蓄和贷款危机的举措。当年美联储主席格林斯潘曾推出降息举措，并承诺将利率维持在低位，同时慷慨地为美国银行提供资金，其结果就是人们所熟悉的“融涨”(melt-up)。当时，银行以3%的利率从美联储借来资金，购买了期限更长、收益率翻倍的美国国债。美国国会预算办公室认为，随着利率保持在低水平上，未来十年政府支付的利息将下降5380亿美元。

　　而维持宽松的利率政策已陆续在发达国家定调。2月7日，澳大利亚央行公布了议息决定，继续维持利率在4.25%。自金融危机爆发至今，澳大利亚是惟一一个经济持续增长的发达国家。而被经济萎缩和经济维持负增长的帽子压住的英国央行也于2月9日决定，维持0.5%的基准利率不变，并推出500亿英镑以扩大量化宽松规模。英国在大量的金融部门债务和家庭借贷下不堪重负，英格兰银行的货币政策委员会解释说，近期内经济增长前景疲软和经济停滞所产生的下行压力，如果不采取进一步的货币政策刺激，通胀率很可能在中期内跌至2%的预期目标之下。

　　在同样面临下行风险的欧元区，欧洲央行在9日同时宣布，将基准利率维持在1%不变。分析人士解读欧洲央行目前的按兵不动，是为了评估再融资措施等的影响，多数金融机构倾向于相信，欧洲央行会在3月份降息。

　　增长的两难

　　世界最大的对冲基金之一、桥水联合基金(Bridgewater Associates)创始人雷蒙德·戴利奥(Ray Dalio) 对《财经》记者说，西方国家去杠杆化的过程漫长，一方面各国政府需要为预算赤字融资，债务国通过印钞来帮助偿还债务——债务越滚越多，印钞的马力也越开越大；另一方面债务需要重组，二者并存。

　　如何在削减债务的同时保持经济增长？这是发达经济体最为纠结之处。

　　2月7日，伯南克在参议院预算委员会作证时说：“幸运的是，实现长期的财政可持续性及避免为目前的复苏增添额外的财政拖累这两个目标完全可以兼容，事实上两者还可相辅相成。”伯南克指出，降低美国赤字是“第一要务”，财政决策者应考虑到财政的可持续性，同时谨慎地避免对目前的经济复苏造成不必要的拖累。

　　伯南克指出，财政决策者还可通过认真制定税务政策和支出项目，增进中期经济表现。他要求实施新的税务和支出政策，加强对工作和储蓄的激励措施，鼓励为改善工人技能进行投资，刺激民营部门的增长，促进研发并提供必要的公共基础设施。

　　麦肯锡最近的研究发现，金融危机以来，美国金融部门的债务从8万亿美元降至6.1万亿美元，目前与GDP之比为40%，相当于2000年的水平；美国家庭债务减少了5840亿美元，家庭债务与可支配收入的比例下降了15个百分点。三分之二的家庭债务下降是因为对住房贷款和消费贷款的违约。考虑到目前仍有2540亿美元的抵押贷款处于止赎过程，麦肯锡预计，“按照这种速度，(美国消费者)两年或两年多以后就有可能实现可持续的债务水平。”

　　不过令人担忧的是，目前美国国家债务已增至与其经济规模大致相当的水平，而由两党组成的国会预算办公室近日公布的数据预测，美国在2012年将连续第四年出现上万亿美元的赤字。

　　很多人将希望寄托于财政改革，实现预算平衡，可是从美国的预算史上看，成功者寥若辰星。2012年2月中旬，奥巴马将提交其大选前最后一次年度预算案。批评人士认为，奥巴马提出了针对富人的最低税率，对将收入存放在海外的公司也提出了类似的税率下限，向高科技制造商、清洁能源生产商、小企业、“回流本土”的企业等提供更多的税收优惠，只是小打小闹式的修修补补，并不能真正解决阻碍经济发展的财政问题。

　　美国国会预算办公室的最新数据显示，结束乔治·布什出台的减税措施，终止2%的薪资税临时减免，并执行去年8月达成的自动开支削减，将使2013年美国经济增长率下降至1.1%——除非调整相关政策。“任由国家债务不受约束地增加，将对我国未来的稳定和繁荣构成难以接受的风险。”彼得森基金会副主席迈克尔·彼德森(Michael Peterson)表示，“受庞大利息成本的拖累，未来经济将无法增长；同时，除非整顿好财政状况，否则我们根本不会拥有投资于未来的关键资源。”

　　标准普尔董事总经理、全球主权政府和国际公共产业评级主管大卫·比尔斯(David Beers)谈到这个问题时对《财经》记者说，无论是货币政策抑或财政政策，在应对迟缓的经济复苏时都有其局限性，很多国家都如此，所以要么重新思考政策，要么运用不同的工具。

　　欧洲走向增长之路更是荆棘遍布。

　　在彭文生看来，现阶段欧元区经济增长逐渐呈现两极分化的趋势：德国稳健增长，但以意大利、西班牙等国为首的周边高债务国家经济仍旧非常脆弱。财政紧缩和银行去杠杆化仍将是今年欧元区经济增长的两个主题，是最大的两个负面因素。

　　针对希腊的第一轮救助方案已于2011年12月到期，而希腊获得第二轮救助方案需以债务重组为前提，并在3月20日前完成，以避免出现强制性违约。瑞银特约首席经济学家汪涛认为，虽然表面上看来很难相信债权人会“自愿”接受面值削减50%、净现值削减70%的条款，但债权人代表很清楚其他任何单边提议都可能遭受更糟的结果。在令人焦躁的数周之后，2月9日，希腊领导人同意削减33亿欧元的预算。不过人们相信，希腊同意额外的紧缩计划，并不能避免经济继续下滑的厄运。

　　欧洲央行(ECB)去年12月实施的长期再融资操作缓解了欧洲银行的流动性问题，但没有解决负债累累的欧元区成员国的融资问题。1月30日，欧盟特别峰会上，除英国和捷克之外的欧盟25个成员国最终通过了“财政契约”草案，并将在3月初的欧盟峰会上正式签署。“财政契约”的核心是，签署国必须实现预算平衡或保持盈余，赤字或债务超标就将启动自动制裁机制。这意味着签字国预算主权部分上交，也意味着签字国经济和财政政策的进一步一体化。

　　现实的悖论是，在各国协同采取财政紧缩措施的情况下，持续加强的紧缩政策会加剧经济低迷。经济学家猜测，欧元区多国可能陷入财政紧缩——经济下滑甚至衰退——债务相对国内生产总值比例升高——再紧缩的恶性循环。

　　戴利奥说，货币政策收紧将削弱经济，而欧洲由于债务危机与货币挂钩问题并存，欧洲边缘国家需要更为宽松的货币政策。“债务增长应该与收入增长相差不多，而收入增长应与生产力增长大体相当。这才是健康的、人们期望的增长。”戴利奥说。

　　【作者：《财经》记者 金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