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谈欧洲债务危机（续）

　　文/中国社会科学院欧洲所副所长 江时学

　　等待关键时刻的到来

　　据说《圣经》里有这样一个故事：有一富人想雇佣几个劳动力在他花园里劳动。他从凌晨开始雇，一直雇到晚上11点钟。由于任何时候被雇佣的工人得到的薪酬都是相同的，因此人们都愿意在一天的最后一个小时（即晚上11点）被雇佣。于是，英语里的“第11个小时”（eleventh hour）就被誉为“关键时刻”。

　　在这一题为“难以完成的任务”的漫画中，欧洲领导人在全神贯注地听着从对讲机里传来的声音：“欧洲的领导人们，在11个小时10秒钟后，你们的大陆就要崩溃了。你们的任务是共同作出努力，避免危机的发生。你们必须立即采取行动！祝你们幸运。”但欧洲领导人们站在那里纹丝不动。因此，那个声音问道：“嗨，你们还等什么呀？！”此时，德国总理默克尔说道：“我们总是在等第11个小时的到来。”言下之意是，不到关键时刻，德国或所有欧洲国家是不会出手应对债务危机的。

　　国际上的许多人认为，2009年10月希腊债务危机爆发后，如果欧盟能够当机立断，采取果断措施，希腊债务危机不至于蔓延到爱尔兰和葡萄牙，或许西班牙和意大利也不会陷入今天的困境。

　　欧盟为什么在救助希腊等国债务危机时举棋不定、犹豫不决？首先，包括默克尔和萨科齐等欧洲国家领导人对危机的性质和严重性的判断有误。换言之，他们低估了希腊债务危机的传染效应，认为它不可能产生足以损害欧盟一体化进程的力量。其次，欧盟的决策机制使其无法采取快速而有力的集体行动。再次，在“道德风险”理念的驱使下，德国和其他一些欧洲国家的领导人和民众不愿意帮助那些被认为是贪图享乐而不愿意勤奋工作的希腊人。

　　漫画中所说的默克尔等欧洲国家领导人的“等待”，在一定程度上也说明，目前欧洲债务危机的形势似乎还不至于使欧洲大陆崩溃。可以想象，如果真的马上就崩溃，默克尔等欧洲国家领导人肯定不会坐以待毙的。

　　默克尔 + 萨科齐 =“默科齐”

　　在欧洲一体化的航船上，默克尔和萨科齐是主角，其他国家的领导人仅仅是配角而已。只有默克尔和萨科齐才能使欧洲摆脱债务危机。

　　英国Telegraph发表的一篇文章认为，欧洲债务危机使默克尔和萨科齐的关系变得如此密切，以至于有人发明了“默科齐”（Merkozy）一词。“默科齐”的长相是什么样的？有人把默克尔的发型和萨科齐的脸放在一起，形成下面这个“俊男美女”。

　　英国Telegraph的文章还披露，当萨科齐得知默克尔在法国百货商店老佛爷（Galeries Lafayette）里排队购买法国奶酪时，他在会见默克尔时送了她一大块。作为回报，默克尔则把一个泰德熊送给喜得千金的萨科齐。这一切不能不说明，德法两国领导人之间的关系是极为密切的。一些国际媒体甚至戏称默克尔和萨科齐为欧洲的“第一夫妇”（the first couple）。

　　但也有媒体报道说，萨科齐当面说默克尔好话，背后却说她坏话，甚至一些坏话传到了默克尔的耳中。例如，萨科齐曾这样讥笑默克尔：“她表面上说是要节食，但话音刚落就伸手拿起了又一块奶酪。”萨科齐还说：“默克尔想到的点子跟我想到的很相似，但常常是比我晚了3个月。”

　　英国Telegraph的文章还写道：“如同许多夫妇那样，钱是不和谐的核心问题。萨科齐要求德国承担救助欧元的成本，而默克尔则认为，德国没有足够的钱，即使有钱也不能那样做。默克尔还要求法国和其他欧盟成员国把各自的账本拿出来，让德国好好地检查一下，然后德国才能考虑是否给钱。”但Telegraph同一天发表的另一篇文章则认为，欧元区领导人之间的关系已达到有史以来最坏的程度，甚至德国与法国在欧洲中央银行如何救助欧元这个问题上也有分歧。

　　谁要买帕特农神庙？

　　2008年10月，笔者访问雅典时，丝毫没有察觉到债务危机即将爆发的迹象。大街上熙熙攘攘，旅游点欢声笑语，似乎每一个人都在享受生活。

　　作为历史名城，希腊拥有许多名胜古迹，其中最著名的无疑是名闻遐迩的帕特农神庙。巴特农神庙之名出于雅典娜的别号Parthenon，意为“处女”。然而，在这一幅漫画中，希腊前总理帕潘德里欧站在神庙前，身旁放着一块招牌，招牌上写着：“出卖帕特农神庙。送货上门。”

　　为了偿还债务，希腊最缺少的就是资金，而希腊拥有许多名胜古迹和美丽的岛屿，因此德国的2位右翼政治家在接受德国《图片报》采访时说，希腊政府应该拍卖一些历史文物或岛屿。这两位德国人是默克尔的基督教民主联盟的老牌成员Josef Schlarmann和自由民主党的财政政策专家Frank Schaeffler。

　　据英国《卫报》（2010年3月4日）报道，Schaeffler在德国总理默克尔会见希腊总理帕潘德里欧之前对记者说：“默克尔不能向希腊人作出德国将帮助希腊的任何承诺。希腊政府应该采取一些激进的措施，把它拥有的财产（历史文物和无人居住的岛屿）卖了。”

　　确实，与众多的价值连城的文物和岛屿相比，1000多亿欧元的债务不足挂齿。

　　但希腊人对两位德国政治家的建议极为愤慨。一位希腊人对希腊电台的主持人说：“德国人提出了这样的建议，因此我以后将拒绝购买德国产品。”希腊消费者协会（INKA）也发出号召，要求希腊消费者抵制德国产品，因为德国媒体诋毁了希腊的形象。该组织的一位负责人说：“我们抵制德货并不是针对德国人的，而是反对德国政府的做法，因为德国政府使我们希腊人变得贫困了。”

　　据《卫报》的这篇文章报道，一家德国杂志居然把维纳斯女神当作封面女郎，并写道：“希腊人是骗子。”这可能是指当年希腊在高盛公司的帮助下隐瞒了巨大的财政赤字和庞大的债务后进入了欧元区。

　　一位希腊人对《卫报》记者说：“当我们希腊人在雕刻美丽的维纳斯时，他们（德国人）还像狗一样居住在洞里呢！”

　　一家希腊刊物在封面上写了这样一行字：“希腊属于德国的吗？”

　　且不论德国人对希腊人的偏见有多大，可以肯定的是，希腊等国在债务危机爆发后，确实制定了不同规模的私有化计划，并已开始实施。例如，希腊力图在2012～2013年期间对基础设施和制造业等领域的价值150亿欧元的国有企业实施私有化，至2015年将使私有化的总值达到500亿欧元。爱尔兰计划对价值20亿欧元的国有企业实施私有化，但IMF要求扩大到50亿欧元。西班牙也制定了对国内两个最大的机场和彩票公司的私有化计划。

　　但是，私有化能否解决债务危机却是一个未知数。拉美国家和东亚国家的经验表明，只有扩大出口和发展经济，才能彻底解决债务危机。当然，来自外部的纾困也是必要的。

　　苏格拉底是否先天有灵

　　古希腊哲学家苏格拉底曾说过：“这个世界上有两种人，一种是快乐的猪，一种是痛苦的人。做痛苦的人，不做快乐的猪。”

　　漫画中的这个人似乎是苏格拉底。他说：“我们曾经是西方文明的摇篮，但现在可能会成为西方文明的坟墓。”

　　苏格拉底言过其实了。债务危机不至于使希腊沦陷为西方文明的坟墓。

　　但是，这一债务危机委实使今天的希腊人蒙受了巨大的打击，而且它会永远成为希腊人心中难以消失的伤痕。

　　自2010年5月欧盟制定纾困计划以来，希腊政府为满足欧盟的有关条件而“勒紧裤腰带”，并大幅度提高税收。由于经济萎缩（2008年以来GDP已累计下降了12.5%），失业率已上升到19%，2012年预计又将下降3%。

　　在希腊，小企业（雇工人数在50人以下）是国民经济的主体，雇佣的劳动力占私人部门劳动力总数的99%。债务危机使希腊的小企业的处境尤为艰难。据统计，在2008年以来失业的47万工人中，绝大多数是小企业的雇员。

　　目前希腊公共部门雇员约占全国劳动力总数的20%。债务危机爆发后，他们的薪水和福利减少了13.5%。

　　一般性的犯罪案件也在增加。据雅典警察局统计，2011年上半年，偷窃和入室盗窃的发案率比2010年同期相比增加了2倍。而且，债务危机之前被认为是较为安全的地区也接连不断地出现了刑事案件。

　　希腊的债务危机也使大量外国人重返家园。与其说是在希腊面临失业，还不如回家另谋生路。在离开希腊的人潮中，最多的是阿尔巴尼亚人。据阿尔巴尼亚政府统计，在希腊约有280万阿尔巴尼亚移民。当然，这些人不可能全部回到阿尔巴尼亚。

　　希腊债务危机影响了多少人的生活！这或许是默克尔和萨科齐等政治家发誓要强化财政纪律、杜绝类似的危机再次发生的根本原因。

　　苏格拉底如先天有灵，会发出什么感叹？

　　欧洲人应该记住苏格拉底的这一句话：“逆境是磨练人的最高学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