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本报记者田晶王静宇/文

　　“如果目前的银根紧缩政策不改变，如果政府再不出手相救，今年下半年，国内存量中小企业中的40%将会半停产、停产甚至倒闭。”温州中小企业发展促进会会长周德文5月13日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说。

　　国际金融危机之后的第二轮危机，正在向中小企业逼近。

　　“如果目前的银根紧缩政策不改变，如果政府再不出手相救，今年下半年，国内存量中小企业中的40%将会半停产、停产甚至倒闭。”温州中小企业发展促进会会长周德文5月13日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说。

　　周德文的另一个身份，是中国中小企业协会副会长。他一直在跟踪中国中小企业协会覆盖全国范围的调查系统，并为系统提供温州的中小企业动态。

　　根据今年的系统监测信息，周德文判断说：“现在中小企业已经出现新一轮危机，而且比2008年那一轮更为严重。”至于中小企业目前半停产、停产甚至倒闭的比例，周德文表示“太敏感，不能说”。

　　此前，全国工商联耗时两个多月对广东、浙江、江苏等16个省进行调研，结果发现，中小企业特别是小型、微型企业的状况，可能比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时更加艰难。

　　温州老板接连“失踪”

　　5月10日下午，温州最高气温达到33摄氏度。

　　温州市百里路麻行小区3幢1701室，大门上贴着“西西里”托管连锁机构海报，上面印着报名费用等信息。室内则是一片狼藉，一些教学用品已被打包到一旁，一位工作人员正在处理留下来的书本。

　　“前天我接到主管电话，告知老板不知跑哪里去了，教学点将要关门停业，并要求帮忙通知家长。”这位工作人员介绍说。

　　目前，“西西里”百里路教学点有22名学生，瓦市教学点有13名学生，“这些学生都已缴纳了这个学期的托管费，有的连下半年的托管费都缴了。费用以一个学期为期限，在1000元到6000元不等。”

　　不知所踪的老板名叫洪邦云，早年在温州瑞安注册了托幼机构“西西里”，之后将网点延伸到乐清、温州市区、台州的温岭、椒江等地，共有60个教学点。

　　温州瑞安警方当日正式宣布：西西里连锁教育机构全面停业，警方已立案介入调查。

　　洪邦云并不是第一个突然从人们视线中消失的温州老板。

　　从4月初起，乐清的电缆制造企业三旗集团濒临破产，温州龙湾区的江南皮革有限公司因运营者黄鹤携家人“出走”而停业，温州餐饮连锁品牌波特曼、港尚记因老板严勤为夫妇“消失”而歇业。

　　周德文告诉本报记者：“这几家企业之所以引起关注，是因为他们名气大，实际上玩失踪的温州企业远不止这几家。从春节以来，很多工厂实际上一直都没有开工。”

　　“而且，病入膏肓的也不仅仅是温州企业。我昨天刚从北方回来，内蒙、天津的中小企业现在问题也很严重，日子都很难过，很多企业可以说是危在旦夕。”周德文说。

　　近日，内蒙古包头的富豪惠龙集团董事长金利斌因深陷巨额债务自焚身亡。周德文说：“不管是温州还是内蒙，银根紧缩后民间借贷盛行，这些企业老板失踪或者自杀，都是被高利贷逼的。”

　　不借钱开不动机器，借了钱又还不起利息。面对不断攀升的资金成本和越来越薄的利润，对于很多中小企业而言，融资无疑是饮鸩止渴。

　　“常州的坯布厂现在全面告急。”常州一家纺织企业负责人告诉本报记者。

　　常州是传统的棉纺基地，工厂以来样定织为主，常州企业愿以此为优势，一方面可以让利润更高，另一方面也可以让库存更少。如今，这种模式遭到了挑战。

　　“第一天报价12元/米，第二天采购商合同传过来，纱价就可能涨了500元/吨，等到第三天把资金打给纱厂订纱时，价格又变了。涨涨涨，挤干了坯布厂的利润。”上述纺织企业负责人抱怨说，“纱厂要求全额款到发货，这让坯布工厂资金链全部吃紧，现在我们这些坯布厂的流动资金基本上都枯竭了，经常是有订单下来却没钱买纱织造，很多工厂都借了贷款以弥补流动资金不足。”

　　有订单也不敢接

　　夏季服装订货高峰如期而至。

　　5月13日下午，浙江德馨服装加工厂总经理张振超正在车间里忙活着，机器轰鸣声不绝于耳。

　　“我是在车间干活，现在工人少了，工人工资又多了，我们家人都在车间干活，能干多少算多少吧。”张振超嗓门很大，声音有些沙哑。

　　谈及最近部分中小企业出现倒闭的问题，张振超说：“原材料上涨很厉害，用工成本也在增加，利润越来越少。我们这里最近也有几家企业停产了，我们的经营状况也不好。”

　　张振超说，去年一年棉布价格涨了50%左右，今年还在继续涨，“我们这些做服装加工的企业，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大幅波动，往往一批订单还没开始做，就发现我们实际上已经亏了，因为原材料涨了价。”

　　“现在做代工毛利率很低的，有5%到8%就不得了啦。我们帮大客户做订单，除掉成本后，一件短袖衬衫真正也就赚5块钱左右。”张振超说。

　　张振超介绍说，现在厂里做的这批男式短袖衬衫总共2000多件，交货期为12天，“假如接了订单后原材料涨幅超过预期，根本没法赚钱，甚至还会亏本。很多同行都只接受报一个星期内的价格，时间越长风险越大，所以我们更倾向于做短期订单，最长半个月。”

　　“情况好的话，这批衬衫能赚一万元左右，虽然和前两年每件利润十几元相比差远了，但这已经很让我满足了。”张振超说。

　　虎门服装服饰行业协会副秘书长秦英福对此深有感触：“其实服装企业目前并不缺订单，而是有单不敢做，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缺工。因为企业如果接了，到时无法按时交货，要交违约金，到头来说不定还亏了。”

　　除了原材料上涨和用工成本外，人民币汇率波动频繁也让外贸企业有单不敢接。

　　5月12日，浙江瑞安市一家圣诞礼品厂的何厂长在上海和外商谈一笔单子，在一整天的谈判中，人民币汇率问题被反复提及。他和在浙江数万个做外贸的同行一样充满着担忧。

　　对于外贸企业而言，汇率乃是利润命脉所系。

　　例如，一家外贸企业年销售额1000万美元，2011年1月1日人民币兑换美元汇率为6.62，1000万美元能兑换人民币6620万元；而按照5月16日的汇率1美元兑人民币6.499元来计算，1000万美元只能兑换人民币6499万元。3个月时间，所兑换到的人民币相差121万元。

　　“原材料涨价和人民币升值让客户下单很谨慎，以往五六千件的订单现在变成了1000件的小订单。”浙江菲斯特成衣有限公司外贸部章经理表示，公司现在是通过报价有效期和弹性汇率来规避风险。

　　人民币升值除了让客商变得“小气”外，国内生产企业也出现了有订单不敢接的尴尬局面，大订单反而变成了“烫手山芋”。

　　“中小企业对人民币走势看不准，担心签得越多亏得越多。”杭州市外经贸局相关人士说，目前纺织服装企业毛利润率一般在3%到5%之间，而大单的交货结算期一般为半年乃至一年，期间人民币升值幅度一旦超过毛利润率，企业就会“生产越多亏损越多”。

　　据了解，目前大部分企业接的订单多为3个月内交货结算，对那些交货期较长的大单选择了“忍痛割爱”。

　　下半年或爆发“倒闭潮”

　　南方今年提前入夏，让“用电荒”来得更早了一些。

　　浙江一家机械设备制造企业负责人告诉本报记者：“我们企业最近接到不少单，这些单都是比较急的，而且利润也不高，刚开始接的时候压根就没考虑到会停电！”

　　他说：“最近天气又比较热，我们这个工业区经常停电，附近很多企业干脆就放假了。我们是做机械设备的，没电的话根本就没法正常运作。如果按时交不出货的话，不但我们的牌子砸了，而且以后合作的机会估计也少了。”

　　这家企业只得搬出柴油发电机自己发电。近期油价猛涨，该企业平均每天成本就增加了1000元。“不知道这种日子何时是个头啊？”他发出了这样的疑问。

　　“制造业里中小企业面临好几方面的压力，已经压迫到直呼崩溃。很多自有工厂在出租厂房。”杭州三鼎纺织品有限公司负责人告诉本报记者。

　　他说：“好几年都没联系的供应商，现在也开始到处发邮件和信息，跟新老客户联系。刚才就有一个张家港做针织面料的工厂业务经理短信问候，已经有3年没联系了……”

　　上文中提及的常州纺织企业负责人对前景十分悲观：“如果纱价行情再这样延续一个月，很多工厂就会因为资金链绷紧到关门停止接单，如果后续资金跟不上，银行银根收紧，将不可避免出现织造工厂大面积倒闭潮。”

　　“订单虽然多了，但是利润率明显下滑；人民币实际升值超过10%，企业算不准成本，有单也不敢接；节能减排压力加大，各地已经开始拉闸限电；从春节以来，温州的企业加薪至少在30%以上；另外，原材料又在一个劲地上涨。”周德文一口气道出了中小企业目前面临的几大难处。

　　而银根紧缩将成为压垮中小企业的最后一根稻草。

　　“温州中小企业的平均利润率只有1%到3%，很多根本就是在亏本，而银行利率表面上是6%到7%，实际上早已超过10%。”周德文表示，“银行简直就是在抢钱，哪怕是小商业银行，在温州日子都好过得很，而中小企业却在被银行往死路上逼。”

　　“目前的经济形势很复杂，下半年的情况谁都难以预料。不过我敢说，照这样下去，中小企业停产、倒闭的情况就只是刚刚开始，到下一个春节前后，将会有大量中小企业倒闭。”周德文认为自己并不是危言耸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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