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刘洪

　　卡恩因性丑闻去职后，IMF新总裁一职将来自欧洲还是出自新兴经济体，群雄逐鹿，也凸显了中国兼具国际资历的高级财经官员的储备不足

　　“难以置信、不可思议、无法想象！”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总裁卡恩5月15日因涉嫌强奸被纽约警方逮捕后，法国《费加罗报》在报道时连续用了几个感叹词。正在参加戛纳电影节的电影评论家卡甘斯基则感慨，“没有哪部参赛影片能有卡恩事件这么吸引眼球。”

　　卡恩爱女人，不管是在法国还是在IMF，都是公开的秘密。这位老当益壮的法国人曾直言不讳：“没错，我爱女人，那又怎么样？”

　　5月18日，62岁的卡恩被迫辞去IMF总裁一职。他雄心勃勃的法国总统梦，也可能因这一高度戏剧性的“强奸未遂”而成为泡影。

　　这位雄心勃勃的法国人曾对《财经国家周刊》记者说起过，如果有一天IMF和世行领导人来自发展中国家，为什么不可以？“我认为那是‘旧世界’，而现在是‘新世界’了。”颇具讽刺意味的是，正是卡恩在纽约的“风流一夜”，可能成为打破欧洲对IMF总裁职位60余年垄断的契机。

　　完美陷阱?　　

　　在华盛顿期间，《财经国家周刊》记者曾专访过卡恩多次。浓重的法式英语口音，颇为和蔼的待人态度，是卡恩留下的直观印象。但同时，围绕着他的还有种种艳遇绯闻，以及他对中国的微妙态度。

　　已过花甲的卡恩结过三次婚，有四个女儿，现任妻子是法国著名电视女主持人安妮?辛克莱。但这一次，他竟然好色到对纽约酒店32岁黑人女服务员上下其手，还是让人大跌眼镜。与卡恩相熟的法国前高官贝尔纳?塔皮就质疑说，外界都清楚卡恩的智商，“这好像与他强奸一名女服务员的事实联系不起来。”

　　许多法国人，也相信卡恩的“纽约一夜”，完全是一个阴谋。

　　法国右派知名人士克里斯蒂娜?布坦就认为，可以确认，这是别人给卡恩下的圈套，“他中计了”。

　　法国合作部长德兰古也认为，他无法排除这是“一个陷阱”。证据？就在于“强奸未遂案”前不久，卡恩曾被曝光拥有保时捷跑车和订购价值7000美元到3.5万美元的一套西服。因此这是一连串抹黑行动的继续。

　　如果这一说法成立，谁是幕后黑手？布坦认为，“这可能来自IMF，也可能来自法国右派和左派”。

　　IMF暂且不说，法国内政的抹黑，倒是早就让卡恩感到警觉。

　　现年62岁的卡恩曾是巴黎政治学院的经济学教授，当过法国财政部部长，自2007年出任IMF总裁以来，大刀阔斧的改革确实让人刮目相看。在一些支持者眼中，他是2012法国新总统的不二人选。一些法国民调结果就显示，在他和现任法国总统萨科齐的对决中，他大幅领先。

　　这未必是好事。英国《每日电讯报》曾报道说，就在卡恩纽约犯事前，他曾在一次内部谈话中说，担心萨科齐的盟友对他搞“卑鄙勾当”。

　　在卡恩本人看来，他当选法国总统有三个障碍“金钱（他确实是个富人）、女人（他确实爱女人）和犹太血统（他是一个犹太人）”。卡恩说，他可以想象，“（他们诬陷我）在停车场强奸了一个女人，他们可能承诺向她支付50万至100万美元来编造这样一个故事。”

　　2009年匹兹堡二十国集团峰会期间，据知情人士透露，卡恩和萨科齐在洗手间狭路相逢，两人一言不合，最后几乎拳脚相向。卡恩是进攻者，他怒气冲冲，指责爱丽舍宫在传播他的绯闻，目的是抹黑他以帮助萨科齐当选。

　　卡恩此次纽约被捕后，相比于纽约警方的理直气壮和“依法行事”，卡恩的盟友也宣称，已找到了不少“构陷”的蛛丝马迹。一是他可能没有作案时间，他在上飞机前曾与其旅居纽约的女儿共进午餐；其二，最早披露卡恩被捕的帖子，是一名法国学生所发，甚至快于纽约当地媒体，而此学生被证实为萨科齐助选团队成员。

　　好色本性

　　尽管强奸黑人服务员事件扑朔迷离，但卡恩好色的本性，在这起事件中展露无遗。萨班夫人就抱怨说：“众所周知，他的脆弱之处就是女人。”

　　这并非卡恩第一次。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肆虐时，他曾一不小心曝出卷入了“情人门”事件。当时，外界质疑，他和匈牙利籍的IMF非洲首席经济学家皮罗什卡?纳吉有暧昧关系，并且在纳吉调任欧洲复兴开发银行时施加影响，滥用职权。

　　事情越闹最大，最终，IMF理事会发布调查报告澄清，卡恩与纳吉确实存在“短暂且自愿的肉体关系”，卡恩虽有“严重的判断错误”，但鉴于他没有实施性骚扰，没有在纳吉离职问题上滥用职权，因此保留卡恩的总裁职位。被抓了现行的卡恩也赶忙采取危机公关，他向IMF全体员工发公开信，对妻子等家人和纳吉道歉，表示“对这起事件深表遗憾”，并愿意为此承担责任。并且承诺，他将来坚守对总裁这一职位的高道德标准。

　　卡恩遵守了这个“高道德标准”吗？纳吉后来就感慨说，卡恩是个问题男人，“可能导致他不适合管理一个有女性供职的组织”。

　　在很多次采访中，他对女性记者的格外照顾，他关注女性的异样眼神，总让外界不由地想起他的风流韵事。一位熟知内情的美国朋友，就曾告诉记者卡恩的另一桩绯闻。这次的女主角非职业女性了，而是一位正当妙龄的女硕士。这位女硕士在华盛顿就读，其父母跟卡恩相熟，因此在快毕业时，顺利进入IMF实习。

　　一些IMF官员私下里就说，卡恩与这位妙龄女孩关系非同一般。毕竟，IMF是金融人才集中的专业机构，相当部分人员都必须拥有博士文凭。一个非金融专业的法国女孩，在金融危机严重期间，顺利进入IMF，很难担保卡恩没有从中做出过某种“积极的贡献”。

　　最终，这位法国女学生匆匆回国，有关卡恩新艳遇的绯闻也就告一段落。但所谓按下葫芦泛起瓢，此次纽约“强奸门”曝光后，一位法国女作家也指控说，2007年他采访卡恩时，犹如“一只发情黑猩猩”的卡恩曾对她进行骚扰，最后采访在两人的扭打中结束。

　　萨科齐窃喜

　　按照纽约警方的指控，卡恩面临包括“性侵犯、强奸未遂和非法拘禁”等7项罪名。在纽约赖克斯岛监狱，被要求穿上连体衣，以防止他自杀。5月19日，纽约方面同意他以100万美元获得保释，但必须戴上电子脚镣，以便警方随时掌控他的行踪。

　　卡恩在纽约里度日如年，法国政坛也乱成一锅粥。卡恩本是法国左翼的社会党当选人选，对于他的“纽约一夜”，社会党领导人马蒂娜?奥布里说“这真是晴天霹雳”。

　　卡恩的法兰西总统梦，可能就此破灭。经济学家、社会党人雅克?阿塔利说：“最有可能出现的后果是，此事的影响将挥之不去，即便他做无罪申诉，也无法成为社会党总统初选的候选人，而且无法继续在IMF任职。” 卡恩无奈退出，最大的得益者，无疑是寻求连任的法国总统萨科齐。但面对外界“阴谋论”的揣测，心中窃喜的萨科奇也不敢大意。据他的助手说，萨科齐告诉支持者，应该保持“高尚”和“高贵”的态度，避免落井下石、引火烧身。

　　“造王者”美国?

　　卡恩纽约出事后，许多西方经济学家大为惋惜。在他们眼中，卡恩雄才大略，缺少了卡恩的IMF，将面临重重考验，欧洲债务危机亦可能受到拖累而出现恶化。

　　IMF前官员普拉萨德就说，卡恩的离开“对IMF是重大打击，该组织将很难找到一位同样能力和经验丰富的人选来保持该组织对国际金融体系的关键作用”。

　　卡恩确实颇有才能，但将其抬高到无法或缺的地步，显然也是西方人的自我夸大。对中国来说，卡恩在人民币汇率等不少问题上频繁挑战中国，且过多维护欧美的既得利益。他此番下台，未必是一件坏事。

　　比如，去年3月，卡恩在欧洲议会发表演讲时，就声称：“一些国家货币很明显被低估了，特别是人民币……中国要实现向内需促进的转型，人民币必须升值。” 在IMF份额改革问题上，据内部人士透露，卡恩更一度同意美国的建议：如果人民币不升值，就不增加中国在IMF份额。但他的观点因遭致广泛批评而不得不放弃。

　　从目前状况看，IMF仍在正常运转，第一副总裁利普斯基暂时担任执行总裁。而IMF援助欧洲国家的行动仍在继续。虽然卡恩已辞职，5月20日，IMF仍批准了对葡萄牙的救助方案，在三年内为其提供260亿欧元（约合369亿美元）的救助资金。

　　对IMF来说，卡恩下台，让该组织本就不佳的声誉再度受损，并可能会延缓IMF改革进程。该组织要渡过难关，现在最关键的问题，则是由谁将来接替卡恩。

　　在未来的国际金融体系改革中，IMF将被赋予更多的权力，一些西方媒体认为IMF可能成为世界金融业的联合国。比如，在全球失衡问题上，IMF将有望获得对成员国进行评估的授权。而所谓评估，其实就是“点名和羞辱”的权力——IMF可以对某个成员国经济金融政策进行批评，从而以“国际共识”的名义迫使该国作出政策调整。

　　作为IMF的总裁，自然位高而权重。

　　从目前来看，美国人担任IMF总裁的可能性不大。暂时代理总裁职务的利普斯基虽然是美国国籍，但他已定于今年退休。更何况，美国已占据着世行行长的宝座，再要染指IMF总裁，这种得陇望蜀的心态不会得到其他国家的支持。

　　现在的关键，则是欧洲肯否让出IMF总裁一位。

　　按以往的惯例，世界银行一直由美国人出任，IMF总裁则是欧洲人的禁脔。欧洲至少不肯轻易罢手。毕竟，IMF在救助欧洲国家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由一个欧洲自己人担任该组织领导人，欧洲人也更加放心。

　　德国总理默克尔就已表示，寻找卡恩的继任者，“并不是今天要解决的问题”，但鉴于欧洲外围国家正在经历的主权债务危机，提议一名欧洲候选人“理由充分”。

　　法国总统萨科齐说：“欧盟成员国是IMF的最大出资人，欧盟有条件提名一位能干的候选人。”欧元集团主席让-克洛德?容克更认为，欧元区国家处于“一场世界危机的中心”，“我们有充分理由任命另一名欧洲人”。

　　这不由让人想起2007年世行行长更迭之争。当时，任世行行长的沃尔福威茨因“女友门”丑闻下台，世界舆论普遍认为，美国和欧洲垄断世行、IMF做法早已不合时宜，基于丑闻的负面影响，美国应该让出其一直霸占的行长位置。

　　但最终，在欧洲的支持下，美国人仍旧“推荐”佐利克出任新的世行行长。欧洲人自有其如意算盘，他们支持了美国人的选择，就是希望换取美国的投桃报李，在IMF改选时支持欧洲候选人。

　　在目前的IMF投票权构成中，欧洲约占36%，美国和亚洲国家分别持有约17%和21%。因此，目前的对决，将主要是欧洲和亚洲的拉锯。作为IMF最大股东的美国，则成为最关键的“造王者”（King Maker）。

　　但新兴国家早已对这种世袭罔替表示不满，一些人更将其斥责为“帝国后遗症”。

　　对于IMF总裁人选，中国外交部发言人就表示，应本着公正、透明、择优的原则选择IMF高级别管理人员。中国央行行长周小川则明确表示，IMF高级管理层构成“应更好地反映世界经济格局的变化和新兴市场的代表性”。《华尔街日报》就评论说，该表述清楚表明，中国可能不会轻易遵循欧洲的计划。

　　智利央行行长何塞?德格雷戈里奥就认为，卡恩事件“是一个让IMF真正进步、加强遴选过程的极好机会”，而遴选的唯一标准，就是最称职者上。至于欧洲危机需要欧洲人担任IMF总裁的说法，智利央行行长德格雷戈里奥驳斥道，在上世纪80年代拉美债务危机以及90年代亚洲金融危机时，也未曾听说过需要一位拉美或亚洲候选人的观点。

　　这一点，得到许多新兴国家的认同。来自印度的IMF执行董事维尔马尼就说，欧洲确实对IMF有很大贡献。但别忘了，欧洲现在也是IMF的最大借款国，欧洲还要求继续成为IMF的总裁，“这是个有趣的逻辑，这是不是意味着，一旦亚洲发生危机，就应该有一个亚洲总裁？一旦非洲发生危机，就应该有一个非洲总裁？这就是他们提出的原则吗？”

　　中国国际管理人才储备不足

　　在目前的IMF总裁可能人选中，欧洲的领跑者是法国财政部长克里斯丁?拉加德。意大利总理贝卢斯科尼就表态说，作为七国集团的首位女财长，拉加德是这一席位的“绝佳人选”。路透社对60位经济学家进行了调查，结果也表明拉加德希望最大。

　　但一个法国人犯了错，职位内部流转给另一个法国人，很难让外界信服。另一位可能的候选人是英国前首相戈登?布朗，但布朗有意，其政敌、现任英国首相戴维?卡梅伦却反对。

　　在亚洲国家方面，印度、韩国、新加坡等国都跃跃欲试。

　　比如，印度政府最高智库计划委员会副主席阿卢瓦利亚，据说颇受英国青睐；新加坡财政部长尚达曼，曾担任过IMF政策制定委员会主席；韩国前财长和总统经济顾问司空一，也被一些西方媒体预测为可能的人选。

　　其他人选包括土耳其前经济事务部长凯末尔?德尔维什和南非前财长特雷弗?曼纽尔。尤其是德尔维什，因土耳其地处中西方交接处的地缘特征，在竞争中颇占优势。

　　欧亚两大洲博弈，欧洲人胜出，深陷债务危机的欧洲人可获得心理安慰；亚洲或其他新兴国家人胜出，无疑代表着一个新的时代的开始。IMF在过去二十年和新兴国家尤其是亚洲国家的恩恩怨怨，也有望就此逐渐化解。

　　菲律宾财政部长普里西马说，亚洲作为全球经济的一个增长引擎，说明亚洲人应该执掌IMF。基于当前全球经济格局发生的变化，“没有比眼下更合适的时机让亚洲人领导IMF这样一个受人尊敬的组织”。

　　从目前来看，虽然不少国家都有机会，但中国人出任IMF总裁的机会，近乎没有。

　　现在在IMF职位最高的中国人，是任IMF总裁特别顾问的朱民。按照外界的普遍预期，朱民升为IMF副总裁的难度不大。但要坐上IMF总裁宝座，短期内可能性为零。

　　担任IMF总裁或世行行长的人选，一般都有担任相关国家内阁级官员的经历，而作为国际管理者，又必须熟谙国际机构的运作并能熟练掌握英语。

　　在这个方面，中国存在严重不足。朱民有能力，但缺乏资历。他入职IMF前的最高职务是中国人民银行副行长。

　　相比朱民，他的老上司周小川有能力、也有资历，兼之在国际金融界也颇有好评。如果中国人想争取IMF总裁，周小川当比朱民更有把握。

　　但周小川的障碍，一是国内因素，中国央行在目前中国宏观调控中起着重要作用，在目前的关键时刻，突然换帅，可能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更重要的是国际因素，如上所述，西方国家不大可能对周小川笑脸相迎。美欧在IMF的表决权加起来超过了50%，没有西方的首肯，任何人都不可能上台。

　　中国的“看客”地位，也未必就意味着完全袖手旁观。从自身利益来讲，由新兴国家官员出任IMF总裁，更符合中国等广大发展中国家的利益，也符合国际经济格局的变化。在遴选过程中，中国自可发挥积极的作用，促使IMF最高领导权早日完成“世代更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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