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市场弄潮，不仅要有钱，还必须有强大的军事力量，事到万难便搅局，逼对手出局。

　　资本市场无奇不有，但很多人想不到，高盛与利比亚的主权财富基金会有一腿，而且双方曾经一度好得穿一条裤子。卡扎菲兄弟更没有想到，他的倒台会帮了高盛的忙。

　　2008年初，利比亚的主权基金向高盛提供了13亿美元，用于下赌货币和复杂的金融产品（也就是所谓的“金融创新产品”）。时间不长，在高盛调理之下，13亿美元损失了98%。2008年1月－6月，13亿美元用来购买期权，而到2010年2月，这些期权的价值仅为2510万美元。

　　利比亚主权财富基金的高管们暴跳如雷，指责高盛使坏，非说高盛对投资交易误导，而交易证券时未经适当授权。高盛则另有说法，还举出了电话、利比亚官员签署的文件以及汇款的记录。我是比较相信高盛的说法的，高盛的交易行为应当是得到利比亚主权财富基金的同意的。出现巨额亏损之后，利比亚人就把所有问题推到高盛身上。但高盛如何让这些利比亚人同意，这就不知道了。无论如何，13亿美元两年之内十去八九，总是有点不好解释。纵你口吐莲花，那也还是不好解释。

　　至少有一点比较蹊跷，高盛的一员大将克理斯·本-巴拉亨（Driss Ben-Brahim）悄然离开高盛，到一家对冲基金公司工作。本-巴拉亨曾经是高盛新兴市场交易的负责人，是资本市场交易的一颗耀眼明星。当初，利比亚人之所以相中高盛，一个主要原因就是被这颗交易明星的光芒所吸引。但转眼便是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

　　从本质上说，资本市场就是金融传销，因而可以短时间造就麦道夫、垃圾债券大王麦尔肯和网络公司分析师这样的明星。金融明星们大多昙花一眼，随风而去。当然，他们也没有白来：他们骗了很多人、赚了很多钱。

　　高盛与利比亚主权财富基金发生纠纷之后，高盛表示愿意善后，帮助利比亚把损失的钱再赚回来。2009年5月，高盛提议，利比亚再投37亿美元，换取高盛50亿美元的优先股，高盛用40多年的时间向利比亚投资管理局支付股息。但利比亚那些主事的官员们认为40年时间太长。夜长梦多，日久生变。主权财富基金的长期投资本身就有风险。2008年，雷曼兄弟烟飞灰灭，各方心有余悸，利比亚主权财富基金不敢轻易投资华尔街金融家机构的股份。此外，华尔街的职业金融杀手们好生了得，经常炮制各种金融创新产品，让长期投资尝一尝短期风险的厉害。

　　2009年8月，高盛又提议利比亚投资信贷掉期（CDS）。这回利比亚投资管理局的高管们头脑还算清楚，知道此类投资风险太大，死活不肯上钩。高盛又设计了一个特殊目的公司，设在开曼群岛，可拥有50亿美元的公司债务。用20年的时间帮助利比亚追回损失。这条锦囊妙计还是未能付诸实际，高盛的美意还是没有得到实现。

　　利比亚主权财富基金的亏损有若干教训。教训一：华尔街金融机构大多下连环套，引你一步一步上钩，叫你欲罢不能，求生不得，求死不成。这与开局设赌没有什么两样：先给你吃点甜头，然后再取你的钱财。更神奇的是，让你赔钱之后不仅做声不得，而且还乖乖地再投更多的钱进来。这种看似荒诞的现象可以理解——赌徒有这种心理：越赔越想翻本，想翻本就得投更多的钱。华尔街特别喜欢来自威权国家的主权财富基金。这些国家缺乏透明，主权财富基金赔了钱公众也不清楚，还以为主权财富基金真的是在长线钓大鱼呢。

　　教训二：主权财富基金有内鬼。莫斯塔法·扎哈蒂（Mustafa Zarti）曾经是利比亚主权财富基金的副主席，高盛和利比亚主权财富基金合作，他做了许多穿针引线的撮合工作。但利比亚主权财富基金出事之后，他便远走高飞，移居奥地利。还有，高盛提出的一个补救方案的内容还包括，向一家咨询公司支付5000万美元，而这家咨询公司是由利比亚的国有石油公司负责人的女婿所经营的。在这个世界上，越是专制腐败的地方，华尔街的银行家们越是爱去，华尔街喜欢不透明、喜欢腐败、喜欢威权。

　　高盛与主权财富基金的关系是既相互勾结、相互利用，同时又相互算计——但主要是高盛暗算主权财富基金。高盛赚利比亚主权财富基金的钱，赚利比亚老百姓的钱——主权财富基金的钱是卡扎菲搜刮来的民脂民膏。而利比亚江山易手，高盛又可以轻松脱身：高盛与利比亚财富主权基金的争端很可能是不了了之。

　　资本市场弄潮，不仅要有钱，还必须有强大的军事力量（仅靠到华尔街搞人才抄底还远远不够），事到万难便搅局，重新洗牌，逼对手出局。截至2010年6月，利比亚投资管理局有大约530亿美元的资产。到2011年，美国政府冻结了利比亚在美国的资产，其金额大约为370亿美元，包括由高盛管理的资产。

　　这个世界上主权财富基金很多，仅中东产油国的基金就包括：阿布扎比6270亿美元、科威特2600亿美元、卡塔尔850亿美元、伊朗230亿美元、巴林91亿美元、沙特阿拉伯50亿美元。主权财富基金与华尔街机构结伴而行的不少，虎口夺食，火中取栗。真的，与高盛结伴的主权财富基金，是惊起回头的时候了。

　　（作者为中国政法大学教授）上一页1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