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06月16日 06:32 来源:时代周报
卞布
前几天看见有人在网上晒过去年代的票据,除了粮票、布票之外,还有屎票、尿票,甚至妇女卫生用的月经带票。这些票据上都印有“鼓足干劲,力争上游”等“最高指示”,并注明数量如“每票五担”,“每月一条”等。
大家围观这些票据,是因为觉得它们很荒唐。但是那个时候的人们并不这样想,多数人觉得这是非常必要的措施。在计划经济年代,一切都讲配额。知道了配额才能安排生产。粮食布匹不用说了,屎尿是肥料,不能想要多少就给你多少。月经带也是这样,如果一个女人老是弄丢又买,那就意味着别的姐妹当月没有可用的。如果不划定指标,那岂不乱套了?
与其围观过去,不如看看现在。正好《中国经济周刊》发表了关于进京指标的长篇报道。进京指标跟屎票尿票月经带票一样,都是配额制度的产物,可以叫作“才票”。其原理跟上述票据一样:没有计划和控制,那城市还怎么管理?人才还怎么引进?谁想来北京就让他来,那岂不乱套了?跟当年人们相信票据的必要性一样,如今很多人仍然相信这套说辞。后之视今如今之视昔,我们也同样会被认为不可思议。
关于“才票”以及它背后的户籍制度的荒唐,舆论历年来进行了很多批评。然而,此制度不仅没有能够取缔,还有日渐加强的势头。据报道,为了控制北京人口数量及提高在京人员“含金量”,近年来进京指标一再缩减,令其成为更加稀缺的社会资源。而这种社会资源的配置又极不公平,大多数落在国企手中。最需要人才的民企和私企,却很难拿到进京指标。那些破落甚至已经倒闭的国企,公开叫卖进京指标。
这是从市场配置的角度看问题。现在的妇女和卫生巾厂商都知道,市场会实现生产和销售资源的最优配置。你用得越多,他赚得越多。你卖得太贵,她就买别的品牌。然而,进京指标的控制者相信,他们比企业更清楚北京的发展需要什么人才。作为一个个整天忙着盖章和开会的官员,他们靠什么办法知道呢?说起来有些滑稽,他们的主要依据是纳税额。简单地说,谁交来的钱多,他拿到的指标也就越多。理由是,一个企业能挣钱,说明用人方向就对了嘛。这是多么幼稚的理由,而且又是多么简单的市场原教旨主义啊—和计划配额的理论如此矛盾,一点也不知道害羞!事实上,企业能挣到钱,说明它已经有了人才;那些有新兴市场敏感,预期能挣钱的企业,正需要大好人才,却不可能已经是纳税大户。更何况,目前的纳税大户,多半是一些靠权力垄断资源,而不是靠市场配置的劣质企业。
更重要的是,人不仅仅是人力资源,政府也不是企业的董事会,城市是供各类人自由发展的多元空间,而不是挣钱的机器。作为政府,首先应该考虑的是尊重和保护公民的基本权利。把人分成三六九等,贴上标签待价而沽,这是侵犯人的基本权利的政策。有专家建议说,“才票”不好,应该仿照有些国家的签证政策,考察你的学历、能力和经济实力。这无疑是在鼓励北京、上海等大城市搞分裂,不尊重国家主权。如果我们要认可以国家主权为基础的现实政治的话,那么就应该同意,在一国之内,公民应该人人平等,各地不能划疆而治。假如到北京比到纽约还困难,那么国家主权对于公民的意义何在?
有人会说,照你这样子说,谁都可以来北京,那北京的资源怎么够用?几天时间不就把首都挤爆了?这是一种僵化思维,以为事情都是静态的。事实上,现在大家都想去北京,恰好是“才票”控制的结果。这么多年来,北京的人口增长远远超过计划,也远远超过别的没有指标控制的城市,已经证明计划的无效。计划者不仅不承认这点,反而拿来作为还要加强控制的理由,这是什么道理?人们都要往北京跑,是因为那里在权力控制之下,集中了太多的政治、文化和经济资源。由于这些资源并非市场配置,其实浪费也很多。
这些浪费可不是一般的浪费,它意味着对别的地方的剥削,妨碍了别的地方的发展。旧时代的土匪,常常在一些重要的路口抢劫,美其名曰收“买路钱”,也就相当于现在的“进城费”。然而土匪们往往还是得找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比如高喊:“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想要从此过,留下买路钱!”对于陌生的过客来说,很难断定他开山栽树不是真的。现在的北京人,却没有勇气说这样的话。因为谁都知道,北京的建设集中了全国的税收和资源。拿了我的钱去修城,却剥夺我进城的权利,世上有这样不讲理的吗?
进京指标作为“才票”,它和粮票布票屎票尿票一样,不仅侵犯人的基本权利,不能实现资源的优化配置,而且还会产生腐败—这几乎是它唯一的效用。因此那些国企倒卖“才票”并不奇怪。没错,政府三令五申不准倒卖,但是这实际效果却是在为票贩子当托。过去逛过粮票黑市的人都知道,政府打压得越厉害,黑市的价格就越贵。
作者系资深媒体人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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