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李会报道

　　“我现在绝对不买蒙牛的奶，虽然我曾经是牛根生的拥趸。”某企业老总很直接地向《中国产经新闻》记者表示。

　　形势就是这么严峻，不单是蒙牛，整个行业都陷入了信任冰点。

　　至此，乳制品行业成为一个典型的样本。分析它的意义在于，让其他行业知道，企业家应该怎样做人，企业应该怎样做事，行业应该怎样处理问题，才不至于重蹈覆辙。

　　被抛弃的乳业

　　整个国产乳制品行业已经遍体鳞伤。质量不保、窝里斗、诽谤，这些都是这个行业在这几年发生的事，以致有人开始用“不堪”来形容这个行业。

　　最初也是最沉重的打击来自三聚氰胺事件。2008年9月三聚氰胺事件爆发，几乎牵涉整个行业的食品安全丑闻让公众的消费信心遭受沉重打击。人们几乎不能相信，不单是三鹿，像蒙牛、伊利等行业领袖，竟然没有一家能洁身自好。

　　之后，在2009年底，中粮集团携手厚朴投资入股蒙牛，成为第一大股东，蒙牛也名正言顺地成为国企控股公司，以求完善监控，重建国内奶类产品名声。

　　但情形并没有变得更好，反而一步步变得更坏。

　　尤为可怕的是，三聚氰胺竟然一直阴魂不散。2010年，甘肃、青海、吉林陆续曝出三聚氰胺超标奶粉事件。其中在青海省一家乳制品厂检测出产品中三聚氰胺超标达500余倍。为什么仍有企业在顶风作案？监管部门难道仍在敷衍了事？公众的食品安全由谁保障？

　　接下来，这个行业的问题就不仅仅表现在与消费者的冲突之中了。

　　“早熟门”正是企业间恶意竞争的开始。2010年8月，一则“圣元奶粉疑致女婴性早熟”的报道引起消费者的广泛关注。15日，卫生部举行专题发布会称，“湖北3例婴幼儿单纯性乳房早发育与食用圣元优博婴幼儿乳粉没有关联，目前市场上抽检的圣元乳粉和其他婴幼儿乳粉激素含量没有异常”。10月19日晚，微博(http://weibo.com)上突然传出消息，称曾引起轩然大波的“圣元奶粉致儿童性早熟事件”，竟是著名奶业巨头蒙牛及其公关公司有组织、有步骤策划出来的事件，目的是打击竞争对手。

　　“诽谤门”的主角仍是蒙牛。几乎与“早熟门”同时，另一奶业巨头伊利公司也指控蒙牛对伊利旗下产品QQ星儿童奶、婴儿奶粉进行有计划的舆论攻击。

　　这就似乎不难理解，为什么有人斩钉截铁地表示“我绝对不会再买蒙牛”，因为“没有底线的企业太可怕”。

　　有评论指出，很多行业都曾出现恶性竞争，但是像中国乳业这样竞争如此激烈、手段如此露骨，事态暴露后又如此无耻的绝无仅有。但是，这一系列的事件，伤的是行业中的所有企业，包括发起恶意竞争的企业本身。

　　但这也不是全部。在“诽谤门”中以受害者姿态示人的伊利，不久就卷入了另一场风波。

　　2011年6月12日，在网络上出现的题为《内幕惨不忍睹：伊利被这样掏空》、署名伊利集团原董事长助理“张三林”的万言举报信称，潘刚妻子及相关亲属成立公司，骗取、侵吞国有资产，利用内部消息炒作伊利股票。并称潘刚与内蒙古原区党委书记的儿子储惠斌(已外逃)联手非法获得伊利股权。一时间，伊利掌门人又陷入涉嫌违法操作的漩涡。

　　难道没有一家企业是可信的吗？最终，这些企业合力赶跑了消费者。

　　今年3月9日，全国政协十一届四次会议第三次全体会议上，国务院食品安全委员会办公室主任刘佩智委员作大会发言时透露，三鹿事件后的2009年，我国乳制品进口由12.06万吨猛增到59.7万吨；高端婴幼儿进口奶粉所占份额接近90%。

　　再一次打击

　　乳业标准争议是这些天最热的争议，这个本来可能成为乳业翻身契机的争议最终却可能变成继三聚氰胺事件之后对行业最沉重的一次打击。

　　“细菌总数增加四倍，我实在搞不清喝这样的奶是有益健康还是有害健康，反正国产奶我不敢喝了。”近日，北京的王女士对家庭喝奶计划进行了调整，由国产奶换成了进口奶。

　　乳业标准的口水战最先是从广州市奶业协会理事长王丁棉开始的。

　　在日前举办的牛奶行业内部研讨会上，王丁棉炮轰新的乳业标准是“全球最差、最低标准”。

　　新的乳品安全国家标准要求，每百克生乳的蛋白质含量为大于等于2.80克，而在该标准颁布前的要求是不低于2.95克。生鲜乳菌落总数以前允许每毫升50万个，现在是每毫升200万个。

　　此外，是否对牛奶体细胞进行检测也成为一大争议焦点。

　　据了解，牛奶中的体细胞由巨噬细胞、淋巴细胞和多形核嗜中性白细胞等组成，体细胞的数量反映奶牛的健康状况，有乳房炎、乳腺炎的奶牛所产的牛奶体细胞数量较多，健康奶牛所产的体细胞数量较少。国内一家奶业企业董事长表示：“国家标准对牛奶中的体细胞一定要检，它体现奶牛健康状况，有乳房炎、乳腺炎的牛奶是不能喝的。

　　但是，王丁棉和这位董事长的声音却没有得到业内人士的广泛呼应。

　　王丁棉很无奈地向《中国产经新闻》记者表示，这本是一个内部的研讨会，但是有媒体将其曝出，引起轩然大波。“其实这也是好事，问题早暴露早解决，这对于行业的发展才是有利的，但遗憾的是，在这个大是大非的问题上面，行业巨头、两大协会集体哑言。”

　　标准之争开始之后，多路媒体试图采访乳业巨头的反应，但没有一家媒体得到这些大型乳企的回应，沉默是他们共同的选择。

　　王丁棉则直言，标准被拉低，主要原因正是中国奶业标准被伊利、蒙牛以及中国乳制品工业协会等所左右。

　　一位杭州乳企高管力挺王丁棉。“一些大企业培养了中国人喝牛奶的习惯，这是功不可没的，但越是大的企业，越是抢奶源，他们就从奶农散户手上收奶，这个标准降低后，更方便他们收奶了。”

　　这位人士认为，大企业应该实事求是，引进国外先进的生产经验，但不能误导消费者。其实中国乳业有条件可以做得更好。

　　对于标准被降低的理由，消费者听不到合理的解释。

　　内蒙古奶协秘书长那达木德称，中国72%的原奶由散户生产。春夏两个产奶旺季，北方绝大部分地区生产的原奶，蛋白质含量达不到2.95克每百克。这样的话，奶农们的牛奶都要倒掉了。农业部做了大量的调研，主要从国情出发，照顾大多数奶农的利益，于是把标准降低了一些。

　　“要保证奶农利益就得牺牲消费者利益？这显然不存在逻辑关系。不管降低标准保证奶农利益是托词还是事实，我都不能接受这个理由。”王女士摇头。

　　不得不承认，中国乳业的确具备得天独厚的优势，即拥有14亿消费者的庞大市场。近年来，虽然乳制品企业问题不断，虽然有越来越多的人像王女士一样选择抛弃国产奶，乳业巨头的销售和利润业绩却都增长显著。

　　“乳业的最大优势就是消费群体培育起来了，并且这个群体越来越大。”王丁棉指出。

　　也许，正是这仍在增长的业绩给了这些巨头继续沉默的力量，或者说，是这些业绩麻痹了这些巨头的神经。他们只愿意看到自己的蛋糕越来越大，却不愿意承认，自己获得蛋糕的份额却在减小。

　　“他们选择沉默的另一个原因，也是自觉理亏。自身问题很多，害怕被冲上舆论的风口浪尖。”王丁棉指出，“这样的沉默，会让更多的消费者选择离开，对行业带来更大打击。”

　　作为消费终端，乐友超市董事长胡超对乳业沉浮感受颇多，她向《中国产经新闻》记者表示，标准之争本来可以成为乳业打赢翻身仗的契机，但是可惜大家都选择了沉默。“从长远来看，我对乳业重振保持乐观的态度，但是我认为首先应该做的就是，重新审视乳业标准。”

　　“所有人都希望乳业重振，但这需要一点点去踏实做。”王丁棉指出，首先，企业本身要反省，是否在经营良心企业。目前，虚假广告仍然存在；其次，行业协会要反省尽到责任没有，对于大是大非的问题，有没有高声呼吁；最后，也是很重要的一点，监管到位。

　　畅捷通软件副总裁夏冰也认为监管是非常重要的因素，行业环境的整肃，不可能仅靠企业自律，“只有让犯罪成本无限大，才能杜绝不规范操作。国内在监管机制上还存在一些缺失的地方，这些是需要不断完善和加强的。”

　　“在乳业内部，也有不少企业在呼吁提高标准，但这些企业多是中小企业。”王丁棉指出，仅靠这些没有抗衡之力的中小企业来实现行业重振是不可能的，乳业重振面临的很重要的问题是，具有垄断优势的大企业不愿主动改变。

　　不仅仅是乳业

　　6月22日，一群企业家围坐在一起，郑重地讨论一个看似有点虚的话题——社会责任与商业价值的平衡。而乳制品行业的窘迫现状，正是引爆这场讨论的由头。

　　这个论坛由创业邦传播主办，创业邦CEO兼出版人南立新、乐友董事长胡超、暴风影音董事长冯鑫、畅捷通软件副总裁夏冰、《见与不见》诗作者扎西拉姆·多多等嘉宾参与了讨论。

　　就像广州奶业协会理事长王丁棉向《中国产经新闻》记者所言，并不是说乳制品行业的问题就最多，也并不是乳制品行业的企业家就最没有道德，每个行业都存在问题，程度或重或轻。

　　看到轰然倒地的乳制品行业，没有人幸灾乐祸。对于企业中人，他们更多地是兔死狐悲式的心寒，这也是他们愿意聚到一起谈论企业社会责任的原因。

　　夏冰表示，诚信是商业的生命，现代商业是一种契约文化。契约就是两个人之间的约定。“如果你失去诚信，那么你的约定实际上是不存在的，没有价值的。所以在商业社会里面、在商业行为里面，诚信就是生命。”

　　暴风影音董事长冯鑫的故事很有典型性。网络低俗广告无处不在，而暴风影音却选择了扔掉这些好赚的钱，为什么？“一个很久没见的初中同学打电话给我，我抱着女儿在网上看电影，可是你的文字链却写的是15岁少女凹凸有致，我怎么办？”一句话决定了他的选择，而这个选择让暴风影音第一天损失27万，而年损失估计在2000万左右。“做完这个决定我就后悔了，因为大家都在做，包括大企业，但是做了决定就回不了头了。为了自己的心安吧。”

　　夏冰则看到更远的地方。畅捷通是用友旗下专门专注中小企业的信息化服务商，“‘用信息技术推动社会和商业进步’是畅捷通一直畅导的使命。在夏冰的理解中，企业的社会责任就是用有效的方式为他人、为社会提供有价值的服务，这也是“最大的爱”。于是，畅捷通推出中小企业健康成长计划为10多万家企业免费体检，帮助他们解决成长中的困难。

　　“用智慧去经营良心企业。”胡超说，这是她最深的感触。

　　至于其他行业应该从乳业吸取的教训，身为行业中人，王丁棉看得特别清楚，谈起这个话题，他也显得格外痛心：对于一个行业中积累的矛盾，越早揭露越好，要有勇气正视矛盾，要积极地拿出具体对策来解决矛盾，在问题还没暴露之前，就要主动理顺解决。拖延、回避、沉默，这些只会让问题积重难返，而一旦爆发，就会辐射到消费者那里，给整个行业带来致命的打击。

　　这些愿意坐下来谈论责任的企业家，也许正是那拨愿意 “主动理顺解决”问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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