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本报专家组成员、中央财经大学中国银行业研究中心主任郭田勇教授

　　记者 李倩

　　 随着跨境人民币结算试点完全放开 ,有了企业的积极态度 ,香港人民币离岸市场的形成，以及同属于一国的港澳地区和大陆地区的监管机构和商业银行的充分配合与合作，完全的跨境人民币结算的条件将基本成熟。总体来说，虽然在实施过程中可能会出现一些问题，但总体前景明朗，并且将为人民币的国际化提供巨大推动力。

　　经过一年多的试点，跨境人民币结算工作取得了很大进展，企业和银行开展跨境人民币结算的意愿也更加强烈，今年4月26日，央行货币政策二司司长李波公开表示，央行计划将跨境人民币结算试点扩大至全国范围。6月21日，为进一步便利银行业金融机构和企业开展业务，统一规范业务操作流程，有效推进跨境人民币结算试点工作的深入开展，央行又出台了《中国人民银行关于明确跨境人民币业务相关问题的通知》。日前，本报记者就跨境人民币结算这一热点问题，采访了本报专家组成员、中央财经大学中国银行业研究中心主任郭田勇教授。

　　记者：跨境人民币结算业务正向前推进，对中外各方都产生了积极影响。此时央行出台《关于明确跨境人民币业务相关问题的通知》意义如何？

　　郭田勇：央行发布的《关于明确跨境人民币业务相关问题的通知》中，最值得关注的是，规定除国家限制类和重点调控类项目暂不受理外商直接投资人民币结算业务外，其他项目包括用于新设立企业出资、并购境内企业、股权转让以及对现有企业进行增资等，均可申请进行外商直接投资人民币结算业务，这是央行进一步扩大人民币使用范围的又一切实举措，并将有利于最终推动人民币资本项下的可自由兑换。也可以说，这意味着人民币国际化在提速。

　　当然，这也是为了统一规范业务操作流程，满足监管的需要，有效推进跨境人民币结算试点工作的深入开展。特别是有利于监控跨境资金的异常流动。

　　记者：目前看，企业、银行，境内、境外，方方面面对跨境人民币结算反应积极，但是毕竟这一业务发展时间较短，来自各方面的反应也表明，确实存在一些有待完善之处，您能否给我们分析一下这方面还存在什么问题？

　　郭田勇：跨境人民币结算确实还有许多有待完善之处。比如，近来虽然我国资本账户的开放步伐有所加快，但开放的部分主要针对直接投资等实体经济，而对非居民的证券投资、不动产投资等主要投资渠道依然管制严格，限制了非居民将境外人民币调入境内投资的意愿。与其他国家相比，目前我国资本账户下存在的管制仍然较多，如在货币市场工具、资本市场证券交易、商业信贷、金融信贷以及个人资本流动等多方面。这样就对境外人民币的回流通道形成阻碍。另外，境外企业通过人民币结算得到的人民币收入，若是不兑换成外汇，其性质就转换为资本和金融账户，此时的境外人民币是否还能够自由兑换成外币以及境外人民币回流于境内用于直接投资时，能否享受外商投资的优惠政策等，需要出台相应的政策加以解决。

　　同时，政府对外汇的监管和政策有待改进。首先，长期以来我国的外汇管理制度是以外汇收付和结售汇为基础的。当实行跨境人民币结算时，企业收汇出汇都使用人民币，这就造成人民币来源上出现混淆，尤其是多次转汇后的支付渠道容易与国内支付发生混淆，如何界定境外企业持有人民币的来源成为问题。其次，我国现行的本外币账户实行分别管理，通过贸易结算形成的人民币究竟应该归为一般人民币账户还是等同于外汇结算账户还有待进一步明确；再者，随着企业收付汇都使用人民币，出口收汇核销的操作需要重新调整，在出口退税操作依据和凭证以及国际收支统计申报等方面也需要重新制定规则。另外，实行人民币结算也加大了政府对跨境资金管理的难度。

　　当一种货币作为可自由兑换货币通过国际结算的主渠道（信用证、托收和汇款方式）进行结算时，对银行的国际结算以及国内清算渠道都有一定的要求，我国现有的银行结算体系也存在诸如缺乏统一的支付清算网络系统等问题。各银行的电子汇兑系统自成一个体系，跨行结算清算不能解决；现有的人民币清算系统和制度安排缺乏灵活性；人民币清算系统和清算制度未达到国际要求，在清算规则、清算行准入、清算账户开立、清算时间和清算效率等方面，也不能满足人民币跨境结算的清算要求。

　　记者：下一步继续推进跨境人民币结算可能会遇到什么问题？

　　郭田勇：在货币政策方面，人民币通过跨境结算会形成境外人民币债权，当这种债权达到一定规模时，在我国获得铸币税好处的同时，也会形成一些问题：一是这种海外持有的规模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我国的经济发展与综合实力和我国中央银行在国际上的地位、信誉、宏观调控能力以及金融监管的效力等。二是跨境人民币结算以及人民币离岸市场的发展会进一步刺激国际“热钱”涌入境内，这对于中国目前存在的巨大货币供给量以及通货膨胀问题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而且货币供给量难以继续作为货币政策的调控目标，因为境外人民币资金会随着境内外两个市场利率变化而流动。

　　在金融监管问题上，境外人民币的大量流通，为国际游资提供了新的投机机会，投机的外资“逢高退出，获利回吐”，会对尚未发展成熟、风险控制能力不强的我国金融市场造成冲击，给我国的金融监管带来巨大的挑战。

　　境外企业对人民币的接受程度不高也是下一步推进跨境人民币结算所要遇到的实际问题。在国际分工中，我国出口产品大都为低附加值产品，处于国际市场产业链的中下游。在由发达国家主导的国际贸易游戏规则中，我国企业并不具备国际贸易结算的货币选择权。而对于境外企业来说，货币历史惯性的存在使其更倾向于使用美元、欧元、英镑、日元等国际货币作为结算货币。另外，由于境外企业对人民币贸易融资产品缺乏了解、人民币持续升值预期的存在，人民币结算对于境外企业并没有太大的吸引力。目前离岸市场人民币贸易信贷余额规模大约只有几十亿元，很难与存在于离岸市场的相应的庞大的美元存量相匹敌。

　　记者：日前，央行《中国人民银行关于明确跨境人民币业务相关问题的通知》显示，外商直接投资人民币结算业务已进入试点阶段。您还有什么建议？

　　郭田勇：为了克服跨境结算人民币工作中的不完善之处，促进跨境人民币结算的持续健康发展，我的建议是：一是要加速利率市场化，进一步放开资本账户下对人民币的管制，为跨境人民币结算提供资金来源，提高人民币资产的流动性和收益性；二是要加大央行对金融市场的监管力度，通过适当控制中资企业在香港人民币市场的融资和回流来有效控制货币供给量，加速货币政策国际化；三是要将人民币跨境收支纳入外汇账户管理范畴；四是要调整跨境资金监管方式，将长期以来的以外汇和外汇收支为监管内容的管理框架转变为以跨境资金流动为监管内容的管理框架，从制度安排及监管设计上将人民币的跨境流动以及境外资产负债纳入监管检测体系并作为重要的监管内容，加强对跨境资金流动的监控；五是要根据业务发展要求出台相配套的人民币结算政策措施，明确账户开立流程，提高管理效率；六是要提供鼓励人民币结算的优惠政策，加强产品创新，为客户提供更加优质、高效的服务；七是要加快产业结构升级调整，提升产业核心竞争力，为人民币的跨境流通提供坚实的经济基础；八是要建立统一的跨境人民币支付清算体系，设计科学合理的清算渠道。

　　记者：在您看来，跨境人民币结算发展前景如何？请您为我们展望一下。

　　郭田勇：今后跨境人民币结算的发展前景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企业的态度以及香港人民币离岸市场的发展状况。

　　根据人民银行数据显示，去年银行累计办理跨境货物贸易、服务贸易及其他经常项目人民币结算业务5063亿元。今年一季度银行累计办理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业务3603亿元。可以看出，企业对跨境人民币结算业务的需求很旺并且日趋高涨。随着政策的逐步完善，越来越多的企业将参与到跨境人民币结算中来，这其中涵盖了中央企业、大型跨国集团公司以及民营企业等。商业银行的所有国际结算和贸易融资产品对于跨境人民币结算均能适用。同时，与境外机构投资境内债券市场、境外机构银行结算账户配套的产品陆续登陆，人民币投融资、担保、清算、现钞配送、人民币衍生产品也都在快速发展。这些金融产品为非居民所持有的人民币提供了宽泛的投资渠道。

　　而目前香港人民币离岸市场初步形成，随着各种政策的颁布与推行，香港离岸人民币市场已初具雏形。2010年7月19日，中国人民银行与中银香港签署新修订的《香港银行人民币业务的清算协议》，与香港金融管理局签署《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补充合作备忘录》，扫除了香港发展离岸人民币业务的主要政策障碍。根据《清算协议》，允许证券和基金公司开设人民币账户，这为香港的金融机构开发人民币产品、募集人民币资金奠定了基础。境外企业在开户、转账和兑换等方面业务的放开，有利于人民币在境外沉淀下来，促进香港人民币“资金池”的形成。至2011年3月底，香港大约已有4000亿元的人民币存款规模，800亿元的人民币债券规模，虽然仅占在岸市场的0.5%和0.4%不到，但其增长势头猛烈，发展潜力巨大，预计两年内人民币存款规模将发展到2万亿元。2011年4月29日，香港首只人民币IPO-汇贤信托在港交所上市，虽出现破发，但这并不意味着投资者不看好人民币，因为严格的房产调控政策、较低的预测股息率、近期走势疲软的香港股市以及投资者所持观望的谨慎态度等都是导致其破发的重要原因。同时，作为首只以人民币计价结算的股票，在人民币国际化的漫长进程中具有重要的历史意义。接下来，还会有一些人民币IPO陆续上市。数量可观的人民币资金存量为各种人民币产品的组合和创新提供了必要的资金来源。同时，人民币离岸市场的利率和汇率也初步形成。

　　记者：目前，不少银行和金融机构陆续推出不同的人民币金融产品，包括人民币存款证、人民币保险产品、人民币基金等，境内机构向境外发行人民币债券市场已经达到一定规模，而境外机构进行人民币投资、境内机构借贷人民币外债等投资渠道也都正在进行试点。能否说，未来香港人民币离岸市场将步入蓬勃发展时代？

　　郭田勇：是的，为促进人民币离岸市场的进一步发展，应该在迅速增长的人民币存款基础上，大力发展人民币资金交易、贷款业务和证券市场，并积极开发各种具有避险功能和保值增值功能的金融衍生品，如人民币期货、期权、远期、互换以及其他更加复杂的交易品种。出台优惠政策支持商业银行的人民币出口买方信贷、人民币境外融资等。通过扩大货币互换规模满足境外企业的部分人民币需求，打通离岸与在岸两个市场的人民币资金流通，拓宽人民币回流渠道，如鼓励开放小QFII项目、人民币FDI等，形成人民币结算资金在境内外市场间的循环流通机制。

　　随着跨境人民币结算试点完全放开，有了企业的积极态度，香港人民币离岸市场的形成，以及同属于一国的港澳地区和大陆地区的监管机构和商业银行的充分配合与合作，完全的跨境人民币结算的条件将基本成熟。总体来说，虽然在实施过程中可能会出现一些问题，但总体前景明朗，并且将为人民币的国际化提供巨大推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