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07月12日 00:54 来源:第一财经日报
胥会云
去甘肃之前,我想自己是有足够准备的,一个从中部农村出来的孩子,一个直到考上大学才到城市生活的孩子,对农村的贫穷和脏乱并不陌生。看到那些穿着手工缝制的布鞋、蹦蹦跳跳在操场上追逐打闹的孩子,我一直觉得那就是自己幼年时的影像再现而已。
在夏河县曲奥乡中心小学操场上,遇到二年级小学生拉郎才让,看他在我面前嗖嗖地吸着要流到嘴里的鼻涕时,我笑了,蹲下来拥抱了他,小家伙满脸通红。
甘肃一周,前面几天,我都觉得自己只是在回忆幼时的生活,要知道,在成人后,我们多会想起幼时的快乐和单纯,极少会感念生活的艰辛和苦痛。
直到去了定西。
我和同事三人坐车从兰州赶往定西。到了定西市,接上了我们的向导南兆明,他早年在兰州读了师范大学,学的化学专业,在企业上过班,后来选择回老家创业。他的老家,是定西县石峡湾乡景子岔村,朋友介绍我们和他认识,由他带领我们去做一些田野调查。
定西的出名缘于三件事:一是清朝陕甘总督左宗棠奏称这里“苦瘠甲于天下”;二是1972年周恩来总理了解到定西人民的生活状况后难过得流了泪;三是1982年联合国有关专家考察后认为这里“不具备人类生存的基本条件”。
在定西市里,南兆明说,买点水吧,恐怕你们喝不惯我们那里的水。我们事先已经知道,这里缺水,所以每人买了两瓶矿泉水带上。一路开去,都是柏油马路,一直到石峡湾乡政府所在地,都是县乡公路。在山上穿行,南兆明会跟我们说,你看,桃花开了,多漂亮啊。
春末的甘肃,山上还是灰突突的,绿色几不可见,和江南的满目绿意差别极大。偶尔看到了几株桃花,粉粉的就让人惊叹了,仿佛因了它,粗粝的日子也变得柔情万种千娇百媚起来。
从石峡湾乡政府到村里,路况开始变得糟糕了,都是土路,颠来颠去。这地方异常干旱,南兆明跟我们说,每年这里降雨量是300多毫米,蒸发量是800多毫米。山上的田里都铺上了地膜,庄稼刚从地膜上的洞里钻出了头。那是为了保存土地里少得可怜的水量,不让它蒸发掉。
南兆明的家还是土房子,院子里堆着一堆玉米,因为干燥,不需要放到屋子里就能保存,但是他很难卖掉,因为路不好,运费高不划算,少有收购的人上门。
我们想要去厕所,在这个地方,你会觉得说洗手间是一件很矫情的事儿。南兆明把我们带到后院里,院子很大,有几间羊圈,外面是矮矮的土墙,他指着羊圈说,你们就到那后面去吧。我们转到羊圈后面,并没有发现厕所。幕天席地,山里的风呼呼地吹着,那是我成人后去过的最原生态的厕所。
吃饭的当儿,听南兆明讲他的创业大计,饭后我们约着一起去村上的小学看看。在跨出南兆明家门的一刹那,看着眼前的远远近近的黄土山,看看远处因为沙尘暴吹起的漫天黄土,已经模糊了远处的山和天,心里的无力感油然升起,我开始觉得害怕,不知道如果自己生长在这个地方,会怎样安排自己的命运。
其实我是一个特别相信依靠自己努力可以改变一切的人,不相信冥冥中会有什么操纵命运,但那一刻,我确实觉得害怕,不太敢面对自己的怯懦。
上了车,砰地关上车门,看车窗上的黄土簌簌下落,我沉默不语。
可是到了南坪小学,那种精气神似乎就又回来了。南坪小学是村小,前两年因为我们驻甘肃记者的一篇博文而出名,当时我们的记者到这个学校,看到校长要升起已经用了6年,只剩下一半的国旗,这个小学也在网上被称为“半面国旗”小学。
因为网上的出名,南坪小学得到了一些赞助和捐赠,这所小学也得以保留下来。学校很破旧,但是很干净。只是因为中午时分,老师都午休了,孩子们留在学校里等下午上课。
三年级的教室里只有7张桌子7个孩子,随手翻开一个孩子的本子,看到了王维东的作文《我的爱好》:我叫王维东,今年九岁,在南坪小学读书,上三年级了。我的个子矮小,看上去文秀,头上的头发长长的,脸上干干净净的,大大的、红红的嘴,样子还有点可爱呢。
此时,王维东就在讲台上和几个孩子嘻嘻哈哈地闹成一团,确实唇红齿白的一个男孩子,看到我们念他的文章,大家都看着他笑,他也有点不好意思。
我们的摄影师追着拍这些孩子,有个男孩子一点不怕人,跳上讲台上的长条板凳,按着另一个小男孩的头,摆出各种酷酷的pose,看我们笑。
那一瞬间,我又觉得开心了起来,孩子总是单纯的,虽然条件艰苦,不妨碍他们快乐成长。确实,贫穷并不意味着必须皱着眉头,苦哈哈地过日子。
在公益唱片《孩子》中,我一直喜欢一首歌,里面有一句歌词:来做个梦吧,配乐你要用钢琴或是吉他,其实并没有想的那么复杂,一颗种子有无限大。
每个人都可以做梦,在梦里开心地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
真希望,在这些孩子们逐渐意识到生活的压力后,依然能保持开心和快乐,能拥有平等发展自己的权利,能通过读书走出这座大山,更好地看看外面的世界,能相对自由地选择自己的路。这个梦,即便困难重重,也能一一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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