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07月15日 01:26 来源:第一财经日报
杨燕青
——解析希腊主权债务危机(下)
时间正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在有效的希腊主权债危机解决方案被确定和实施以前,市场会不断翻新花样,来表达对风险日益升级这一主题的持续担忧。本周的故事就是这样展开的:就在欧元区财长们继续争论不休的时候,市场开始猜测,危机的下一站究竟是意大利还是西班牙(意大利的公共债务/GDP接近120%,仅低于希腊,参见上期专栏)?两国借债成本一度被拉升至14年的高位;紧接着,爱尔兰的主权债被降级,“垃圾债俱乐部”中如今已经包揽了希腊、葡萄牙和爱尔兰三个难兄难弟;之后,围绕原定于今天公布结果的欧元区银行压力测试的各方角力,欧洲的银行股经历了一场“承压之旅”。
随着市场的“动物精神”淋漓尽致展现身段,本周的最新进展令人喜忧参半地表明,那些不靠谱的方案(例如法国的维也纳倡议方案)正在被现实消解,实质性的重组(不管你怎么称呼它)已经站定在了谈判桌的中心位置,大家虽然各怀心事,但总算重新戴上了早先不知被扔在何处的近视眼镜,解决方案开始远眺实质性的远方。
值得关注的是,早先一直坚称反对重组的IMF,在新总裁上任的第一周就变了调子,绕着圈说“虽然重组并非绝对必要,但事态正被推动向这个方向发展”。毕竟,律师出身的拉加德不应缺乏这样一种素质——在纷繁混乱的局面下一眼看到最核心的症结,并试图推进最有效的解决方案。
“特里谢抉择”
在法国方案黯然退场的同时,两个方案浮出水面:一是上期专栏提到的“布雷迪方案”,以旧债换新债;一是债务回购,由EFSF (European Financial Stability Facility)或者欧洲央行(ECB)回购希腊的债务。两个方案的共同点在于,债券都将经历折价(最高折价可能达到60%)。两个方案也有不同,前者的绝大部分损失将由银行来承担;后者则由欧元区的政府来承担。可以预见,最后的解决方案应当是两者的折中。
谁会反对这些方案?毋庸置疑,首先是ECB。特里谢的表态和以往一贯强硬,反对一切重组(No credit event,no selective default,no default)。让我们来看看即将于10月退休的特里谢的切实处境。根据市场估计,为应对危机,ECB通过证券市场计划SMP(Security Market Program)购买了希腊(500亿欧元面值)、爱尔兰(220亿欧元面值)和葡萄牙(210亿欧元)的政府债券(见表1);并和这些国家的中央银行一道,向无法从市场融资的希腊和爱尔兰分别提供了1000亿欧元和1650亿欧元的贷款。
ECB面临的风险有多大?首先,一再强调不接受违约债券作为抵押品的立场显然是正当合理的,然而,如果将被推行的是一场有序的重组,那么可以通过某种方式发行新的债券来置换违约的旧债券。其次是500亿欧元的希腊主权债,目前其市值在400亿欧元,假设减值50%(市场的普遍预计),损失在200亿欧元左右。从理论上说,这些损失应当由成员国据其在ECB资本金中的比重来分担,目前ECB的资本金约在800亿欧元,也可以覆盖这项损失。还存在一种可能性,就是ECB持有的希腊主权债免于减值,在过去的重组中曾有这样的先例。
不过,如果是欧洲央行折价购入总额近3500亿欧元的希腊主权债,大约1700多亿欧元的损失谁来承担?恐怕需要更细致的安排。总体而言,考虑到央行的信誉,由EFSF回购主权债比央行出面更优。
有意思的是,上世纪80年代末,布雷迪计划为波兰减免了50%的债务,操办这事时,巴黎俱乐部的“舵主”正是特里谢。也许是因为时过境迁,也许是因为在退休前避免引火烧身,也许是为了给未来的谈判留下进退自如的空间,昨天和今天的特里谢判若两人。然而,无论如何,若要面对现实,他必须做出抉择。
重组风险有多大
也有观点认为,布雷迪计划并不适用于今天的欧洲,因为其时所涉的几家美国银行财大气粗,远非今天遭受危机重创、资产负债表疲弱的欧洲银行可比。我更愿把布雷迪计划理解为一个标签,即银行参与承担债务重组损失的一种技术方式,具体细节和技术性安排倒在其次。如上文所述,最可行的方案必然是银行和欧元区政府共担损失,具体安排将取决于双方的谈判进程以及技巧。
那么,现在的核心问题就在于,希腊和欧洲的银行能承担大约50%的重组损失吗?先来看希腊,图1显示,减值50%,会让希腊几乎所有的银行资本严重不足。但从更广的背景看,情况就会有所不同,数据显示(表1),希腊的银行大约持有700亿欧元的希腊主权债,相当于GDP的30%,减值50%即GDP的15%,从广义经济的角度还是可以承受的。
这里的关键在于如何避免银行挤兑。从流动性和资本充足两个角度切入,一方面,ECB需要以一定的方式保证这些银行的流动性需要,或者通过某种方式担保,来避免挤兑;另一方面,国外股东入股或者EFSF资金补充,都可以解决资本充足的问题,其中尤以国外资金入股为佳。只要精心设计方案,基于长期经济前景,希腊银行业的问题并不是大问题。
真正的大问题在于,希腊债务重组会带来一场雷曼式大恐慌(contagion)吗?从静态的数据看,其实并不是太恐怖。希腊以外欧元区银行共持有540亿欧元的希腊主权债(见表1和图2),相对于希腊银行而言,这些银行所持希腊主权占一级资本的比重更低。此外,从希腊主权债的CDS数据看(表2),虽然总值/净值和雷曼兄弟案例相去不多(后者分别是720亿美元和60亿美元),但两者的本质区别在于,希腊主权债的信息相对透明得多,交易对手风险(counterparty risk)因而要低得多。此外,雷曼的破产来势突然,猝不及防,市场毫无准备;而希腊主权债的重组完全可以恰当地释放信息,有序进行。
最需要克服的也许是心理恐惧,重组等于洪水猛兽。事实上,在过往15年中,在主权债重组的12个案例中,重组国的平均GDP在重组后的三年中增长了17%。
你也许担忧希腊违约和重组会导致欧元的崩溃,但1975年发生在纽约的违约/重组不但没有影响美元的未来,也没有妨碍纽约成为全球最有吸引力之地。当然,违约重组后的纽约“被”制定了严格的预算计划和监管。类似的,对于今日的欧洲,所有财政和结构性改革都是当务之急。
故事到这里并没有结束。今天,欧洲所面临的“巨大问题”在于,如若不迅速解决希腊的难题,市场会利用拖延的时间来持续担忧意大利和西班牙这两个“大个子”(见图3),这将是欧洲真正的“不可承受之重”。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留给欧元区决策者的时间远比他们想象的要短暂。
(作者系本报副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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