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琳

　　高山靴靴底的铁钉扎进了厚实的积雪之中，踩得雪粒咯吱作响。在喜马拉雅山脉道拉吉里峰海拔7500米之上的山坡，栗城史多背着大包行囊和滑雪板，用雪杖支撑着沉重、僵硬的身体，缓步向着海拔8167米顶峰前进。

　　然而，大自然总是选择在节骨眼上，让人类感受到自己的渺小。“我的眼睛看不清楚了。”他用通讯设备对着山下负责为转播技术提供支持的“栗城工作队”轻声说道。此刻，长时间的缺氧，暂时让他的视力变得混浊不清。令登山家们闻之色变的“睡魔”，也趁火打劫，再次侵袭栗城史多的大脑，他几乎陷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

　　“如果我那一刻选择回家，一头钻进被窝，也许我就永远要睡在冰冷的山峰上了。就像之前到达山顶的那个波兰人一样。当我到达山顶时，就在不远处看到了他的尸体。”7月20日，在自己的新书《一步向前的勇气》的新闻发布会上，栗城史多回忆2009年，独自一人、不携带氧气设备，以“裸登”形式到达道拉吉里峰的经历，表情复杂、微妙。大自然的无常与残酷，让这个身高只有1.62米的“80后”日本男生，在个性上更加内敛，锐利的眼神也与自己的年龄并不相称。

　　孤独的“裸登”者

　　“我有时候觉得自己像个老人家。”栗城史多在接受《第一财经日报》专访时，指着自己脖子上的项链说，“其实，这不是什么装饰品，而是一根钛链，用来保护因登山而经常受伤的脆弱脊椎。”“裸登”的过程，让栗城史多身体伤痕累累。“我不喝酒，但医生检查时，发现我肝脏的状况和经常喝酒的人差不多。我的肺部也被查出有一些小黑点。”

　　通过这些检查结果，你可以想象，独自“裸登”的过程中，狂风、严寒、雪崩、隐藏的冰隙，甚至是饮食单一导致多日便秘，对栗城史多的折磨。

　　在登上麦金利山、希夏邦马峰、珠穆朗玛峰时，好几次，他都差点一脚踩空，掉进被积雪掩盖的巨大冰隙中。在登山途中，孤独也是栗城史多要面临的巨大考验。登顶麦金利山时，栗城史多被困在帐篷里五天四夜。“我做了最无聊的事情。打开一盒彩色巧克力，为每一种颜色的巧克力都起一个名字，然后对着巧克力说话。当然，最后，我把每一颗‘小伙伴’都吃到了肚子里。”不过，这些还并不是最大的折磨。对于他来说，登山时，最痛苦的时刻，莫过于要走出帐篷，重新投入雪山的“怀抱”。“这个时候，我会对自己说，迈出这一步吧，只要这一步向前，我就可以看到天堂了。”正是凭着这点勇气，栗城史多从一个对登山一无所知的“菜鸟”，成为当下日本炙手可热的年轻登山家。

　　“为什么要这样自我折磨呢？”直到现在，仍有很多人并不理解栗城史多的做法。年轻的栗城史多，给出了一个深邃的答案：“当你爬上那些人类无法生存的顶峰，站在死亡的边缘，抬头看这个在宇宙中孤独转动的地球，就会明白，原来活着是大自然赐予人的一件珍贵礼物。生活在地面上的人类，从未离开过美丽的伊甸园。”

　　大声说出梦想

　　“成功的反义词，并不是失败，而是不去做任何努力。”和日本社会中的很多年轻人一样，在高中和大学时代，看似内向、不善言辞的栗城史多，尝试过几乎所有最疯狂的事情。“那个时候的我，没有梦想，只想着每天和身边的朋友快乐地混日子。”

　　栗城史多早先对登山并不感兴趣。他加入大学山岳部，是缘于他对一段恋情的依依不舍。“那个时候，我在北海道老家有个女朋友，身材娇小的她，常常在冬天去挑战雪山。”这个举动让栗城史多觉得格外浪漫，充满诗意。交往两年的女友冷漠地提出分手，给处于热恋中的栗城史多当头一棒，他开始躲在家中，闭门不出。“你有没有尝试过躺在床上一个星期不起床？我试过，那个时候你的背上会长出很多你从未见过的东西。而你的被子，会出现一条人形的黑色霉菌。”看到自己“沦落”，栗城史多决定改变这种情况。他偶然看到其他大学张贴的“山岳部招人启示”，想着前女友登山浪漫壮举，他报了名。

　　但是，这个很偶然的举动，竟为栗城史多打开了生命的一扇窗。当栗城史多花费所有打零工攒来的钱，成功登顶麦金利山之后，在日本国内，他受到了巨大的关注，“‘尼特族（NEET，指终日无所事事的人群）’、宅男成了登山家”。因为有过宅男的经历，栗城史多明白这群人的普遍感受。“没有人想去做宅男、宅女。所以，我才想用现场直播的方式，和大家分享梦想成真的经历。鼓励他们，跨出蜗牛壳，去实现自己的梦想。”

　　为了现场直播登山的过程，不善言辞的他，拿出登山时的劲头，在短短两年时间内就筹得上亿日元的资金。如今，站在众人面前，握着话筒侃侃而谈的栗城史多，脸上已经不见当年的羞涩、腼腆的表情。“对我来说，这是一场场心理的登山。只要努力，勇于接受挑战，社会生活和人际交往的险峰，并非不可逾越。”栗城史多透露了他取得现在成功的秘诀：“如果有梦想，那就大声对别人说出来，别把梦想像收藏品一样藏在心里。”摄影记者/任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