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陈岩鹏 北京报道

　　 “温州师爷”周德文，再一次深陷企业倒闭漩涡之中。

　　 2008年，温州中小企业发展促进会会长周德文预言“倒闭潮”，把他推上了风口浪尖；2011年，他又开始言谈“倒闭”——这个地方政府敢怒而不敢言的字眼，有些人指责他是“乌鸦嘴”。

　　 他说，现在中小企业已经出现新一轮危机，而且比2008年那一轮更为严重，主要面临五大生存压力：用工荒、加薪潮、人民币升值、节能减排和结构调整，比2008年还多两个。

　　 而此后，工信部、银监会等国家部委和全国工商联等权威机构，展开了更大范围的调研，结果也印证了周德文的判断。周说，我最先开始讲话，那是学者的良知。如果讲假话，我的压力会更大。

　　 在周德文看来，现行宏观政策应适度放松。

　　 “目前银根紧缩让企业透不过气来，光一味依赖收紧货币政策是不是抓到了通胀的根源？这样下去得不偿失，需要马上检讨宏观政策，不能再头痛医头脚痛医脚了。”周德文7月19日对本报记者称。

　　新一轮危机

　　 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波及国内，中小企业受损首当其冲。之后随着四万亿刺激计划推出，大企业纷纷分得一杯羹，中小企业最多喝到了一口汤。元气尚未恢复又遭遇本轮银根紧缩，危机再现。

　　 身处在民营经济大本营的温州，周德文说他每天都在跟中小企业打交道，“春江水暖鸭先知。”早在今年1月，他便向社会发出了预警：如果目前的银根紧缩政策不改变，如果政府再不出手相救，今年下半年，国内存量中小企业中的40%将会半停产、停产甚至倒闭。

　　 此言既出，便引起轩然大波，温州市有关部门出面指责周德文。周德文承认当时他的压力很大，但他坚称，“我说的是有事实依据的，每年我们都要做大量的调研，考察中小企业生存内外部因素的变化，春节过后我们发现，当时企业3条流水线只有1条生产，危机重重。”

　　 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又一次次地印证了周德文的判断。存准率一月一提，利率两月一加，货币政策越来越紧之下，江浙一带的三旗集团、江南皮革、餐饮连锁港尚记和波特曼、浙江天石电子有限公司等老牌知名企业相继破产，老板弃厂出逃。

　　 对此，温州政府的回应却是，倒闭企业都有特殊情况，要么到澳门赌博，要么借债，不是企业普遍缺钱。6月16日，浙江省中小企业局在其官网发布了《我省中小企业新情况新问题调研报告》，仍坚持认为当前浙江中小企业发展情况总体是好的。

　　 周德文说，一些地方政府都是报喜不报忧的，他们也看到了一些问题，但不愿意讲得太重，他们不愿意听到“倒闭”二字，但他们可以接受很多企业处在停工半停工状态，地方政府到现在还是在掩饰情况。

　　 但是，江浙企业倒闭潮的故事还在继续，而且扩展到了更大的范围，广东东莞等地又接连发生了多起企业倒闭、工人讨薪的事件。

　　 今年6月，记者在温州采访周德文时，恰巧碰到2008年曾代表商务部率队到温州调研的中国国际经济合作学会原秘书长林坤，他对记者说：“今年温州的状况比2008年还要严重，主要原因是银根收紧，银行逼得中小企业生产困难，跟上次金融危机不大一样，要引起有关政府部门重视。”

　　 周德文也认同林坤：“现在中小企业已经出现新一轮危机，而且比2008年那一轮更为严重。”

　　 “2008年金融危机的时候，一下子订单就都没了，企业无米下炊，但现在是有订单企业不敢做，人民币升值、通胀预期给制造企业带来了很大的不确定性，不可预期，现在是不死不活的，更像温水里煮青蛙。”周德文对此忧心忡忡。

　　缺钱还是缺钱

　　 周德文也是预测2008年“倒闭潮”的第一人。当年3月，周德文在接受中央电视台采访时表示，“温州中小企业约有20%左右处于停工、半停工”状况。更为关键的是，周的这句话引起中央领导及各级领导对中小企业生存状况的高度重视，中央高层和部委当时纷纷奔赴温州开展密集调研。

　　 今年，“周德文效应”又在开始发生作用，上半年，央行、银监会、全国工商联、工信部、住建部等多部门纷至沓来。而国家部委的调研，也间接印证了“倒闭潮”的说法。

　　 本报记者获悉，全国工商联已经完成了对17省市中小企业的大调研，调研摸底的结果显示，当前中小企业生存非常艰难，困难程度甚至超过了2008年金融危机爆发初期。

　　 调研称，2008年时外需虽然缩减，但信贷的放松让企业资金面并不紧张，而当前企业的处境是，外需还未真正恢复，银根的紧缩致使绝大部分中小企业资金链岌岌可危。全国工商联党组书记、第一副主席全哲洙甚至危言：“估计到今年8月左右，有一批企业就开始死去了。”

　　 商务部研究院日前对温州35家企业抽样调查亦显示，四分之一的企业接近亏损，利润超过5%的企业不到10家。

　　 工信部的调查结论同样也印证了周德文的观点。该调查称，目前中小企业关停最严重的地区是温州和珠三角两个地区，温州有两成的企业停工停产，珠三角地区停产的企业最多，超过了三成。

　　 另外在5月，银监会派出调查组低调抵达温州，此后连续召开了5场座谈会，与地方政府、企业、金融机构人士展开面对面交流。知情人士告诉记者，这次调研的主要内容是关于宏观调控对实体经济的影响，主要涉及中小企业的融资情况。

　　 不过，也有不同的声音。浙江与温州两级银监局5月份出具的一份报告显示，根据温州工商系统调查，当前稳健的货币政策虽然对企业融资产生了一定压力，但并没有从根本上影响温州企业整体向好的发展大格局，也没有出现企业集中倒闭的现象。

　　必须立即施救

　　 银监会对温州企业调查后不久，便马上在6月7日下发了《关于支持商业银行进一步改进小企业金融服务的通知》，要求商业银行适当提高小企业不良贷款比率容忍度等，意在让金融资源更多地向小企业倾斜，以缓解当前一些企业出现的“钱荒”现象。

　　 这被业界称为“银十条”。

　　 在周德文看来，“银十条”最大的亮点是鼓励银行开辟专门的小企业金融服务部门。但他同时也指出，目前出台的政策还是个大的框架性的东西，一些优惠条件有待进一步量化明确，不少条款需要出台更具实际操作性的细则。

　　 况且，中小企业期盼的远非这些。周德文感到非常遗憾，他认为，金融机制对内开放得还不够，应该允许大量民间资本、民间借贷尽快合法化，我们改革太滞后了。

　　 银根紧缩将成为压垮中小企业的最后一根稻草。

　　 周德文向中央调查组提了四条建议，而首当其冲的就是减税，“中小企业如此困难，但今年上半年国家的税收照样大幅上涨，税负已经太高了，现行的税收政策要调整，这是一直在大声疾呼的。”

　　 7月中旬刚刚召开的十一届全国人大财经委员会全体会议上，委员们就指出，财政政策应发挥更加积极的作用，目前财政收入增幅仍然较高，可考虑减免部分商品和行业增值税、消费税，清理各种不合理收费，切实减轻企业负担。

　　 而本报记者独家获得的消息是，减轻税负在部委间已经形成较大范围的共识，工信部正在草拟进一步做好企业减负工作的意见和建议，可能涉及取消和停止征收的行政事业性收费超过100项。

　　 此外，周德文还建议，应加大投融资体制的改革步伐。他说，从某种程度讲，我国投融资体制改革近年来甚至出现了倒退。

　　 “现在过度依赖于间接融资，80%以上的资金来源于银行，货币政策一收紧企业就存活不下去了，而国外80%都是直接融资；现在上市为什么那么困难，那么多企业都在排队；大企业才能发债，小企业没有资格；股权融资在国内也很难。”周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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