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背景】

　　苏杭原副市长被执行死刑

　　最高人民法院7月19日上午公布两起职务犯罪典型案例：杭州市原副市长许迈永受贿、贪污、滥用职权案和苏州市原副市长姜人杰受贿案。日前，最高人民法院已对这两起案件的被告人许迈永、姜人杰依法核准死刑，这两名罪犯已于7月19日上午被执行死刑。

　　罪犯许迈永利用职务便利，先后多次索取、收受贿赂共计折合人民币1.45亿余元。罪犯姜人杰利用担任苏州市副市长的职务便利，为五个单位在土地使用权的取得、置换等事项上谋取利益，收受贿赂共计折合人民币1.08亿余元。

　　两名前副市长被高调处以极刑后，赖昌星出现在首都机场，他的亮相被视为一颗炸弹，他的“死不了”让不少人在兴奋之余也不禁感叹——太便宜他了。中国的语言奇怪得很，“死不了”这个词，我们知道它是指“不会死”，可它还告诉人们，即便“死”也不能“了”。这个词除了可以用于赖昌星这个矛盾丛生的人物，还是当下死刑与贪腐关系的真实写照。

　　死刑能在多大程度上阻吓贪腐，这不必作讨论，毕竟无法证伪，我们还是谈一些可谈的内容。与一般的死刑犯不同，姜许二人是曾经的掌权者，如果在宋代，大概也属于士大夫一流的人物，基于赵氏家法，贪腐者最多也只会被派到海南岛钓鱼，何至于被曾经的同僚们痛下杀手呢？史书记载，宋仁宗皇帝曾决意对一名官员用死刑，范仲淹成功劝阻，这引起同僚富弼的不满。范仲淹偷偷告诉他说：“轻导人主以诛戮臣下，他日手滑，恐吾辈亦未可保。”如果以后手杀顺了，恐怕我们这些人也性命难保。

　　按照余英时先生的讲法，宋代作为中国古代文明的巅峰，是君王与士大夫按照夏商周三代政治理想构建的政治秩序，自然要“刑不上大夫”。但不管刑罚如何轻省，对谋反等罪名却是绝不手软。不但可以砍头，到南宋按规定还可以凌迟，显然因为这些足以颠覆政权。如果在明清，就更不必说了。当然，事实表明，如同死刑不足以完全阻吓谋反一样，死刑也同样不足以禁绝贪腐，因为有侥幸。谋反者一旦成功就会黄袍加身，贪腐者一旦捞足就可抽身海外做个富家翁，司法机关也鞭长莫及。从杜绝侥幸的角度看，遣返一个“死不了”的赖昌星其意义绝不下于两个“死了”的副市长。

　　可是，我们在“死”与“不死”的问题上无法完全释怀。在法治的理念下，为什么对此人可以适用死刑，对彼人却不用死刑，的确这仅从法律本身无法理解。法是一种规范，是对应然的期待，而非对实然的描述，其本身是无法自足的。其实与计划生育或堕胎等“生”的问题一样，“死”的问题也是超越法律层面的。

　　适用死刑的理由，在任何社会形态下，都可以简化成，为什么一部分人可以让另一些人死，其答案只能是“该死”，这里的“该”不只是道德范畴的“应该”，而是一些人“意志”的权力表达，是权力的道义诉求。只要权力存在，死就不可避免。权力是什么？权力就是可以排除抗拒以贯彻其意志的机会。正因如此，我们必须同意西方政治哲学家的观点，只要权力存在，若没有其他因素的约束，发生贪腐几乎是不可逆转的。虽说死与贪腐这两种恶都来自于权力之恶，但只要权力的存在受到极度威胁，贪腐与死就会被立即结合起来。

　　如果一定要用“进步”来描述人类文明，那么死刑的变化无疑是这个“进步”最重要的表征之一。从杀一个挽救一批到少杀慎杀，死刑的“进步”来自于权力受到的挑战，当代的政治权力尽管能更深地介入市民社会，但它必须变得更温和，更具商谈性，而在国家间层面上，“绝对国家”的生存空间越来越小，权力意志实际上受到其他国家的限制。从某种程度上讲，权力必须被阉割掉其某些“男性”的特征，变得更易相处，才能“进步”，才能从根本上解决贪腐及死刑的问题。但是权力的“去势”是一个长期痛苦而又反复的过程，其间必然会造成某些死刑与贪腐的不对称适用，自然就不能做到相同情况相同处理，那么这还是法治吗？笔者的看法：首先，这事关政权，是超越法治的问题；其次，这是为权力“去势”必须容忍的代价。

　　现在迫切要做的，不是去执著地消灭死刑，而是将贪腐与刑罚勾连起来，让贪腐者和将要贪腐的人失去侥幸，这比研究对何人应该适用死刑更加重要，也更有效。第一，不要仅仅将反贪腐作为排挤政治对手的手段，对“自己人”贪腐的也要严惩不怠，因为贪腐正在侵蚀执政党的合法性根基；第二，不要仅对失去权力者反腐，因为这样的报应未免来得太慢，刑罚跟随着犯罪来得越快，刑罚就越有益处；第三，既要打老虎，也要打苍蝇，小贪直接危害群众，对政权的冲击更强烈，更应得到迅速的治理；第四，不能选择性执法，更不能仅为了杀一儆百而杀，那只会滋生侥幸心理，认为被处理只是因为倒霉。

　　最后是关于执法者的一点题外话，根据《新约》的记载，一名妇人行淫触犯了摩西律法，众人准备用石头砸死她，可耶稣却说，如果谁没有犯过错的，就可以砸她。结果并没有一个人有资格站出来执法。所以，耶稣就对女人说，“你虽然有罪，但没有人有资格处罚你。”放她走了。希望将来的我们不要面临同样的尴尬，更希望现在的执法者不会因为害怕后人“手滑”而心慈手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