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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不到订单是死,接到了会亏

2011年07月28日 02:17 来源:红网-潇湘晨报

  

接不到订单是死,接到了会亏

  7月25日,虎门镇口第三工业区,纺织企业在街边摆起了招工摊位,但乏人问津。图/记者戴和清

  有美国外贸公司抛出一百万件T恤的超级订单,来自广东东莞、湖北咸宁、柬埔寨等地方的老板前往洽谈,谁能拿到订单?

  如果是在5年前,哪怕3年前,来自东莞的老板拿到订单可说是十拿九稳,毕竟东莞有着完整的服装产业链,纺织、印染、成衣等配套产业一应俱全。但现在,东莞老板极有可能首先就被PK出局。

  人工上升、棉价疯狂、融资梦魇……如今,许多来自欧美的超级订单,已经成为了东莞很多中小企业老板的烫手山芋。

  “接不到是死,接到了就可能会亏。”在虎门从事纺织业10多年的甘肃人李向东如是说。本报记者戴和清 东莞报道

  市场骤变 转移的订单和虎门的空城之危

  虎门拥有东莞最大的服装城——富民纺织批发市场和黄河服饰城,数以万计的纺织、印花和成衣工厂,以及从去年10月开始的市场巨变中拼死力撑的上万名小老板们。

  李向东就是其中一位,这位纺织品公司当家人感叹时下订单难接,即使接到了大订单也高兴不起来,“接不到是死,接到了就可能会亏,周围很多纺织业的朋友像坐在火山口上,担心死期轮到自己头上。”

  “往年7月,‘鬼佬’(指外商)给我门店下的冬装订单都是好几万件,今年7月才接到了3000多件。这个档口每天成本1700元,撑完今年就不做了。”黄河服饰城里,1999年就在该市场做出口生意的黄老板告诉记者。

  “前几年下订单,绝大部分都是在东莞等地。但现在除了东莞和中国内地,越南和柬埔寨也逐渐成为玛莎的代工基地,品质监督任务更重了,工作节奏也快了很多。” 作为最大百货商英国玛莎公司东莞办事处的品检人员,近来的四处奔波让李懿凌(化名)感觉身体有些支撑不住了。

  李懿凌坦言,东莞代工企业成本上升很快,玛莎转移订单在情理之中。

  成本急剧上升,市场骤然缩水,不仅是纺织,东莞的其他行业如玩具、电子等,中小公司的众多老板们在遭遇"生死劫"。

  “现在已经就有大量企业,尤其是做出口代加工的公司撑不住了。”广东省湖南商会有不愿透露姓名的人士私下告诉记者。

  7月24日晚,记者沿107国道虎门段驱车前行,昔日灯火通明的纺织业厂房大多黑灯瞎火。“这样清淡下去,虎门怕是要变成一座空城。”随行向导说,如今,即使是在下班时间,虎门镇服装工厂聚集地的沿线街道也明显没有了往日拥挤喧嚷的人气。

  原料危机 疯狂的棉价和转行的布商

  在位于虎门镇中心一栋大楼内,李向东的新公司正在紧锣密鼓装修着。今年6月,当李向东决定放弃布行生意,全力运作童装品牌“宝贝豆丁”时,决定不留任何退路。

  决定一起搏杀一把的,还有已经提前遭遇倒闭命运的来自印花、设计、成衣环节的4个老板,每人几乎都拿出了全部家底。

  态度如此坚决,有如壮士断腕。谈及转行,李向东有些心酸:“第一次觉察到自己就像锅里被煮着的青蛙那样无助,是在去年10月份。”当时,一个港客和李向东签订了一个30万米印花布订单。

  第二天,李向东一大早就组织员工开始订购原材料——棉纱。根据合同,印花布结算价一米12.7元,“我的预想是,原料采购价8.7元一米,加上两元钱印染费,成本在10.7元一米,每米布还能赚2元钱。”

  没想到的是,当天中午12点,棉纱单价就飙升到了13.7元一米,这意味着,每米将亏3元钱。“晚上我整夜失眠,纠结着该吃不吃进原材料。”

  第二天刚天亮,李向东就通知弟弟,拿出家里所有的银行卡和现金,带现款前往棉纱厂提货。由于是星期六,棉纱公司不上班,李向东几乎想尽了所有能想到的办法,自行聘请工人搬运,赶在周日上午将全部棉纱搬到了临时租赁的仓库里。

  “周一开市,棉纱就迅速飙升到了15元一米,如果我周六没有及时采购,就会陷入更大的亏损。”李向东至今心有余悸.

  虎门镇另一家纺织品公司总经理袁凯有着类似经历,同样是在去年10月中旬,他经历了一天之内一公斤棉纱暴涨10元的场景。“有个大订单,一公斤倒亏7元钱。”

  在国际和国内炒家联合炒作下,棉花以及相关的棉纱价格剧烈动荡,很多国内纺织品公司的老板们,在原材料采购上历尽劫难,东莞很多小老板都没能撑下来。

  “棉花从2010年10月11日23000元,一路疯狂飙升,在11月中旬达到了近32000元一吨。”李向东回忆,“订单越大,亏损将越大,东莞有几个老板能承受得起?”

  人工重负 “工资这么低,叫我来谈什么”

  在虎门镇镇口第三工业区,有一条宽阔的大道。每天8点起,街道两旁陆续有纺织品厂摆摊设位,支起人才招聘广告,其中不乏以纯等知名企业。

  当地多位业内人士证实,很多制衣厂,如今只要推荐一个好的熟练缝纫车位工,就会给推荐人500元或更高的奖励。

  “我一个朋友是东莞一家服饰公司的招聘经理,经常被询价后的熟练工讽刺,说‘工资这么低,叫我来谈什么’之类的。”李向东说,“现在不是员工求老板,是老板求员工留下。即使身体有点小残疾,只要愿意干,都有岗位。”

  “现在除了涨得离谱的原材料外,人工成本是最大头的了。”东莞东坑盛力精密负责人给记者提供了一份月度运营费用账单。该公司专门为佳能、松下等品牌做代工,员工约400人,产值每月2000万元。

  2011年3月1日起,东莞市最低工资再次上调,由920元/月涨至1100元/月。按最低工资标准计算,周一至周五加班工资达到8.13元每小时(1.3倍),周六、日加班工资为9.38元每小时(1.5倍)。

  “仅此一项,每月工资成本就要多增40多万,加上水电、房租,每月运营成本至少在200万元左右。而毛利则从前几年的16个点,下降到现在的7个点,公司正处在盈亏平衡点上。”该公司负责人说。

  “中国公司的人工成本在月薪300美金左右,而柬埔寨的员工月薪通常在80至100美金,还不管吃住,越南大概是180美金。两相比较,东莞制造的成本就上来了。” 玛莎公司东莞办事处一位人士透露,东南亚国家正在成为众多国际品牌的首选。

  融资难题 1个多月的融资历程和月息3%借款

  刘彭(化名)的公司在2010年8月份成立后的第五个月,就接到了一笔100万件衣服的庞大订单。还没来得高兴完,他便遭受了融资路上最难忘的一个多月。

  根据合约,他需要在签订合同后三个月后交货。客商担心公司倒闭,只愿意支付10%的资金,刘彭必须垫付合同总额的40%资金提前采购原材料。

  1个月内,他跑遍了东莞的所有银行,包括外资银行,甚至还到珠三角其他地市跑贷款。“银行的要求都非常高,需要公司注册时间在一年以上、有固定资产,如果贷款30万-50万,还需要500万财务流水账。”刘彭介绍称,“我一听就知道自己没戏了。”

  他开始密切关注虎门街头随处可见的无息贷款小广告。“一般都要求找东莞本地人做担保,拿着担保人的房产证去贷款公司做抵押,才能申请贷款,而且还要担保人的老婆同意才行,比银行要求都还高。”

  最终,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央求了数位私人大老板,最后以3%的月息借到了原材料采购款,才避免了公司倒闭的命运。

  “很多东莞老板都和我是一样的,遇到了订单又爱又怕:不接是死;接了订单,如果筹集不到资金,也是死。所以很多老板干脆悄悄关门跑人。”刘彭说。

  [记者手记]

  东莞制造的转型之痛

  走在东莞虎门的大街小巷,除了墙面有些发旧的厂房,还有随处可见的无息贷款广告。7月20日,东莞中小企业“倒闭潮”论兴起时,记者开始了在东莞的调查。

  对于“倒闭潮”,东莞官方的否认异常坚决;但当地很多企业老板,尤其是纺织业的老板,却说身边倒闭企业比比皆是。

  “我们圈子里的人,平时很关心竞争对手,虎门镇仅印花企业估计有4000家,这半年来,倒掉的至少有400多家。”曾在虎门开印花公司的周东说。

  “我认为倒闭潮从去年十月份就已经开始了,倒掉的大多是一些小型企业和家庭作坊,很多没有在税务工商机关注册,政府也不见得关注到了。”李向东透露。

  如此截然不同的看法,让很多业内人士都百思不得其解。

  作为一个新闻人,此时选择多看多走,成为最保险的选择。遂临时决定,前往风暴中心的东莞市虎门镇,实地调查纺织企业的生存状态。作为东莞市最大的支柱产业之一,从上世纪70年代末期起,纺织行业就催生了众多优秀企业,并形成了从纺纱、印染、制造、营销等一条龙完善的产业链条。

  在记者看来,不管大规模的倒闭潮是否已经发生或正踩在倒闭节点上,东莞,这个曾经创造了中国制造业奇迹的城市,正在经历着一场转型之痛。

  而在一些经济专家看来,走过了30年制造辉煌的东莞市,参照日韩的发展历程,东莞也已踩到了转型的节点上。一如众多人士在接受记者采访时的那样,做纯粹的代加工时代已经如流水一样,好日子不可重现。

  让人颇感振奋的是,很多企业老板都已经感受到了生存的紧迫,不管是出于主动还是被动,他们开始被逼着走上品牌化运营之路。虎门镇服装服饰行业协会副秘书长秦英福告诉记者,目前该镇至少有上万家纺织企业正快步走上自主研发品牌之路,打造一个品牌大约需要3-5年,难度很大,但这肯定是未来的发展方向,“整个东莞制造,可以这样说,都将走上这条路。”

  或许,不远的未来,我们将看到一个新的东莞,多个品牌云集,设计、研发等产业蒸蒸日上,高端服装盛会层出……这,也将是东莞制造想要达到的真正高度。

  文/记者戴和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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