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即终身问责

　　吴强

　　 最近，老人们有点烦。先有80高龄的新闻集团总裁默多克遭遇窃听门丑闻，再有埃及前总统穆巴拉克在法庭上的铁笼里接受审判。因为在调查听证会上遇袭，默多克的公众形象几乎一夜间好转许多，所以当已经83岁的老穆，一个昔日中东政治铁人，数月前出现在公众面前仍然满头“黑发”，今天却满脸皱纹和白发出现在铁笼中，接受法律的审判，很难不引起人们的同情。

　　 不过，默多克虽然得到中国娇妻母老虎一般的保护，向公众道歉之余颇受了一些商业损失，不想却在中国引发了更多的批评，他当初进入中国媒体市场步履艰难大概也不曾想到会有这般下场。默多克新闻集团旗下报纸对公众人物甚至普通人的窃听，虽有违法嫌疑，但大原则上未必抵触新闻自由之相关职业操守，不过是言论自由之宪法基本权利的高度组织化、技术化的运用，只是多少滥用了新闻集团某种程度的市场力量，对普通人的隐私权利造成伤害。

　　 与之不同的是，年过80岁的老穆还在公众面前以一头黑发、活力示人，百般动员其行政和政党资源，终于再次当选，丝毫没有顾忌此前他已执政太久，年纪太大，同时，老人政治下的埃及社会已经百疴缠身，僵化贫困，整个中产阶级陷入政治无望、经济贫困，国家财富包括每年十几亿美援被穆巴拉克的裙带集团所攫取。当今年2月间爆发茉莉花革命以来，面对人民的强烈不满和抗议，老穆仍然恋栈不去，试图以任命一个亲信副总统的姿态缓解政局紧张，继续镇压。当然，他还不算中东地区最为老不尊的独裁政客，埃及的西边，利比亚的卡扎菲在四面围城下仍然死撑。

　　 在这个意义上，把下台的老穆送上审判台，追究他的执政腐败、镇压人民的罪行，对埃及、对整个中东地区、甚至全世界都有着至关重要的象征意义，一如联合国法庭对波黑战犯的审判。所以，埃及公众将他抬上担架、送到法庭，我看不出任何有意羞辱这位政治老人的意思。开庭那天，解放广场并未像往日一样聚集着抗议的人群。也许，在埃及人民心中，被埃及茉莉花革命赶下台的穆巴拉克的政治生命并未结束。曾经在位30年的老穆，不仅曾经代表着“美—以—埃”中东和平三角轴心最为稳固、坚定的支持基础，代表着中东地区长期以来裙带、腐败、铁腕的世俗政治模式，也代表着2005年以来最新发展的选举威权模式。

　　 所谓英雄不问出身，对政客们则须终身问责。在大部分国家，尽管最高元首通常有着在任期间免于刑事责任的豁免特权，但是若有充分的分权和约束，任何一个政客包括元首在内都必须时时面对议员和公众的问责直至弹劾，而问责不仅限于政客们的法定责任，如政策制定的效果与程序合法性等等，还包括其政治操守甚至私人行为，而且贯穿一生。在政治生活中，来自媒体和公众的问责并不限于政客们的任期，不仅纠问政客们过去时意义上的污点，还常常在政客们卸任之后穷追猛打。

　　 政治，此时此刻，即使对于那些卸任的政治家们，也不仅仅意味着继续发表政见介入政治生活，或者通过撰写回忆录来彰显荣光，仍然必须面对公众随时可能产生的问责，包括法律责任。这是公职特性，也是政治行为的公共性的体现，也就是说，政治生涯可能基于民主制度是有限制的，但是对政客们来说并没有选择退出政治生活的自由。所以，让我们祝愿老穆身体安康，好好的活下去，与埃及人民共同见证审判的终结。

　　 （作者系德国杜伊斯堡艾森大学政治学博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