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连PX化工溃坝调查

　　本报记者 刘成昆

　　太近了。太险了。

　　 “这次罐中的原料没有涌进海中，真是天大的侥幸，一旦有一个被台风卷入海中，造成的损失将不可估量。”一位石化专家在看过现场照片之后，对《中国企业报》记者说。

　　而记者实地调查发现，与福佳·大化相隔不足300米的，是另外一家PX项目逸盛·大化公司。比福佳·大化更为危险的是，逸盛·大化不但储罐离海只有20米，它的生产厂区也离海不足百米，而福佳·大化的生产厂区却离海湾2公里左右。并且，逸盛也正在建设着几百亩地以上的厂区，这个场区建完之后，就与福佳·大化罐区仅一墙之隔。

　　动辄千亿元的石化建设项目以及百亿元以上的税收，对地方政府而言是个巨大的诱惑，大连政府在其发展规划中提出大力发展石化产业作为振兴老工业基地的政策，并将石化产业放在第一位。但对于环境污染以及社会负面效应的潜在威胁，却屡屡被人忽视。

　　记者从大连石化业界内部人士了解到，去年大连石化发生“7·16”爆炸事故时，当地政府甚至做好了放弃该片土地的准备。

　　台风危情

　　8月9日下午，福佳·大化厂区现场。

　　记者在现场看到的是有两处大的溃坝，溃处一为福佳集团所面对的海面，而一处是与福佳·大化仅一墙之隔的30万吨矿石集散地。矿石集散地处罐区之东，海堤是两层结构，都是用混凝土浇铸的平台，几十米长的钢筋混凝土结构被冲坏，散落在海中和地面上。矿石港的防护堤是两层结构，第一层为罐区平台，第二层要高出十几米，不但第一层被台风吹垮，而且第二层也被冲出一个半径10米左右的半圆形大坑。当地人说矿石被冲走不少，损失应该很大。

　　在第二层堤坝上面，原有一座小屋，屋主人在这附近养海参，而巧合的是在台风来临之前，主人离开出去办事。等他回来，他的屋子已经不见踪影，台风裹胁着海浪已经将小屋卷走。

　　福佳·大化与矿石港的围墙已经被台风给刮倒，围墙砖石几乎全部落进福佳原料储罐区，正好砸在密集的输管上，记者看到现场有些管线已经破损。罐区地上留下了很多的黑斑，有一些是高处的铁矿石被海水卷进去的。

　　而福佳·大化的一些师傅说，当时台风把巨石卷到天上，落下来时砸伤一名正在组织抢修的副总经理。该副总经理也承认当时管线破损原料有一定的泄露，他说他当时在现场组织抢险。而更有传言，福佳化工的一个较小的罐已经泄漏，该公司已经放弃抢险。

　　当地人告诉记者，虽然海事局的大堤损失比福佳集团的严重，但造成的影响可能没福佳的大。根据记者目测，海事局属地比福佳集团高出十几米，如果对福佳并未采取有力的措施，福佳的原料罐可能全都被卷入海中，当时大连市调集一千多名官兵全力抗战台风，有近几百辆大车往海堤上填土，而记者在现场看到，一辆当时运土的车直接摔下了第二层大坝。

　　有媒体同行对此产生疑惑，台风虽然威力很大，尚未听说将海堤吹垮的先例，更何况海堤不过才建成几年，并且这个海堤是由福佳·大化自己建设的。海堤连台风都阻挡不了如何能够保护罐区的安全，进而保护整个大连的安全？

　　而最近又有媒体报道，福佳·大化未批先建，中国政法大学环境法学教授王灿发告诉记者，如果真存在这种情况，则福佳·大化已经触犯我国现行法律，国家应该对其进行处罚。

　　据记者了解，去年1月大连曾发生过一次规模较小的台风，所幸未造成大的事故。近几年台风越来越频繁，并且破坏力越来越大，虽然前两次没有出事，但无法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像梅花这样的台风。

　　“石化”大连

　　事发当天，摩的司机刘师傅告诉记者，他把自己的家人全部送走了，自己在家带好防毒面具看家，担心有些人趁乱抢劫，一旦发生事故，自己也立即骑摩托车撤离。刘师傅家就住在化工区，每人都有一个防毒面具。据他介绍，像他这样的人不在少数，“搬离这儿不现实，去别的地方如何生活，怎么买得起房？”

　　而记者从开发区打车到大孤山福佳化工厂区时，出租车师傅说：“那个地方不是要爆炸吗，去那儿干吗？昨天有好多人打车要去，我都没敢去。”

　　记者坐车进入大孤山以后，刺鼻的化工品味道就扑面而来，在整个大孤山化工区这种味道一直都能闻到。

　　大连因为是一座旅游城市，而据记者了解，相比于旅游，化工给当地带来的GDP和税收近几年一直在飞速发展。在狂追GDP的地方政府看来，化工是实现地方经济发展的最有力武器。中石油旗下的大连石化去年为大连市创造了1/3的国税，对当地经济发展起到不可忽视的作用。

　　《大连市老工业基地振兴规划纲要》把石化产业作为最大的新型产业来发展，而其他的如电子产业、临港产业、工业增加值目标都远远低于石化的标准。

　　2002年末，大连市原油加工能力达到1850万吨，化学工业企业有400家。是全国炼能最大的地区之一。而石化产业的目标是2006年原油加工能力达到3000万吨，成为国内最大的炼油生产基地，技术和装备水平达到国际先进水平；另一方面要努力推进石化向下游深加工发展，争取大型乙烯项目的布局与建设。到2007年，石化工业产值达到810亿元，工业增加值达到205亿元。经过10年左右的时间，建成全国最大的石油加工和石化产品深加工基地。

　　现在，大连已经完全达到甚至超过这个目标。正是基于这样的设计，大连才会有如此多的化工产业，而化工产业大跃进式发展的同时，也给当地经济发展带来重大的隐患。

　　环保部研究院研究员赵章元告诉记者，我国原来以GDP为重心，一切服务于经济发展，所以无论风险多大，都抢着上马利润极高但风险极大的石化项目。而这正是西方逐渐淘汰的行业，虽然利润较高，但因高污染而将石化产业移到发展中国家，而我国在这场产业转移中几乎承接了最多的项目。

　　一位媒体人士透露，去年大连石化爆炸事件发生的时候，当地政府已经做好完全放弃开发区的准备，当时前去指挥的一些政府官员也做好了出不来的心理准备。

　　利益诱惑

　　现在，发展化工工业，吸引石油石化企业落户本地，成了发展GDP的法宝之一。据对外经济贸易大学能源经济研究中心负责人王炜翰介绍，各地政府对石化企业持非常欢迎的态度，目前很多地方尤其是沿海地区都在上马化工项目。对经济的发展和税收的增加，作用很大，是一个难以抵挡的诱惑。

　　大连市环保局在回答公众对福佳·大化的质疑时说，大连市福佳·大化PX项目每年可生产70万吨对二甲苯、10万吨邻二甲苯、10万吨液化气、6亿立方氢气、10万吨6#溶剂油、10万吨120#溶剂油、40万吨甲苯、20万吨抽余油等多种产品。 这个项目经过环评等多个环节的论证，符合现行政策与大连的利益。

　　对二甲苯就是PX，这个曾遭厦门抛弃的项目，在大连受到追捧。

　　现在国内PX属于紧缺产品，国内的产量无法满足日益发展的化工市场需求。目前，PX市场价为每吨1.2万元左右，福佳·大化年产70万吨PX，70万吨的产量就可以实现80亿元以上的收入，背后是对就业与税收的拉动。任何一个地方政府几乎都无法拒绝这样的诱惑。

　　据公开报道，福佳·大化PX项目的建设过程中，国家有关部委，省委、省政府及市委、市政府的领导多次带工作组到现场视察、指导和现场办公，为项目建设提供了坚强有力的政策扶持和全程跟踪式保障服务。由此可见，福佳·大化PX项目能够建成与当地政府的支持分不开。

　　福佳·大化联合芳烃项目由福佳集团和大化集团合资建设，其中福佳集团所占股份为55％，大化集团为45％。项目占地面积51公顷，在大连湾东北侧、大孤山半岛南端建有自用码头，建成1万吨泊位和8万吨泊位石化码头各1座。码头罐区陆域面积约为19公顷，罐区包括石脑油储罐及PX(对二甲苯)等成品储罐，罐容约为80万立方米。

　　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当地百姓在建设之前几乎没有听到有关PX项目的消息，当地媒体对此几乎没有报道。

　　 （本报记者宋江云对本文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