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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乙:每年至少要提出五六个建议

http://msn.finance.sina.com.cn 2011-08-29 16:30 来源: 新华社-瞭望东方周刊

  1984年舒乙转入中国现代文学馆工作,1985年3月他主持了开馆仪式。“一看场下坐的人,我几乎被吓坏了。巴金、冰心、艾青、臧克家、萧乾,连胡风都去了,要谁有谁。”舒乙说,那天感觉就是一个盛大的节日

  文|李静

  作为老舍之子,舒乙不可避免地承载着人们对大师的想念,而他自己的人生之路,也因为父亲而不同。

  1984年,在林业系统当了25年工程师后,舒乙转型为中国现代文学馆负责人,开始为收藏中国最好的文学作品四处奔走。虽然在文学道路上是半路出家,他却赢得了文学界人士的信任。

  当时,唐弢的收藏几乎涵盖了中国现代文学一半的精华作品,国家图书馆等几大权威机构等在争取他的藏书。唐弢夫人问舒乙:“你退不退休?”60出头的舒乙说:“退不退休不由我做主,我一直要建完,直到开馆。”唐弢夫人说:“你要是始终主持这个文学馆,我们就给你,别人我们不信。”

  文学界人士的信任,让舒乙在现代文学馆一待就是20年,20年里他努力实现着巴金作为文学馆建设倡议者的初衷:“告诉朋友们”,中国现代文学“没有问题”。

  如今,舒乙已从一手打造的现代文学馆“功成身退”,但他还忍不住“折腾”,在获得中央文史馆馆员这个新身份后,他继续为北京古城和各地的文化遗产保护请命、疾呼。

  夏日的清凉午后,舒乙在北京安定门附近的宿舍楼里,向本刊记者静静地述说老舍、自己和文化之间的机缘。

  秘密邀请信

  1949年6月,全国已基本解放,中央决定在北平举行第一次中华全国文学艺术工作者代表大会。第一次文代会期间,周总理召集主席团核心负责人“五巨头”郭沫若、茅盾、周扬、丁玲、冯雪峰,说:现在缺一个人,这个人叫老舍,现在纽约,要把他请回来,我建议你们主席团写封信给他。

  主席团联合了20多位著名文学家,其中不少是老舍的朋友,共同签名写下一封邀请信,正式邀请老舍回国。

  这封信后来被老舍带回国内,夹在新出版的《鲁迅全集》中,后在“文革”中被抄走,下落不明。当时舒乙翻过这本书,于是成了这封信的唯一见证者,他还记得信上众文坛名人用毛笔所做的亲笔签名。

  这封信通过秘密的方式交给身在美国的共产党员司徒慧敏。司徒慧敏拿着信找到老舍住处,因为身份不能暴露,他把信塞在门缝里,自己站在马路对面,对老舍的公寓继续观察。“如果不是老舍先进来,他就得把信抢回来,幸运的是,老舍先回来了。”舒乙回忆。

  老舍接信很兴奋,决定立刻回国,但突然患上了急性坐骨神经炎需要开刀,直到1949年底才由美国返回国内,错过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的日子。

  老舍回国第二天,周总理就在北京饭店接见了他。周总理告诉老舍:先不忙着做什么事情,先熟悉一下情况。你回来了,就可以充分发挥自己的才能了。

  没过多久,1950年的夏天,北京市劳动人民文化宫举行了北京市文艺工作者代表大会,周总理亲自出席而且主持,成立了北京文联。大会选举老舍为主席,三个副主席分别是杨尚昆的夫人、老红军李伯钊,梅兰芳还有赵树理。

  去龙须沟体验了一个上午

  解放后,整个文艺界的创作都面临着一种革新。革新的指导理论是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当时文艺界要接受这个思路,‘写工农兵,为工农兵服务’,对于不是从解放区来的人,就会陷入茫然,这是很自然的事情,在文学创作中尤为明显。”舒乙说。

  许多作家对于新中国的成立内心充满欢喜,但却感到写不出来新东西。“两种文学体裁迅速衰弱,一是散文,一是诗歌。散文、诗歌都要抒发自己的情感,当时认为作家如果不是工农兵出身,抒发的情感也就成了小资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的情感。

  “作家首要的工作是去体验生活,去劳动,不断地自我批判,转变立场,丢弃资产阶级和小资产阶级的情感。他们非常努力地写,但是因为害怕批判,刚一拿笔,就想起我是小资产阶级,这下全完了。”舒乙说。

  在诸多“国统区”作家中,唯有老舍迸发了极大的创作热情,很快有了《龙须沟》、《茶馆》等大作。“这跟他的出身有关,他是穷人出身,虽然戴金丝眼镜,执文明棍,活脱一个洋绅士,但他清楚知道自己是和穷人一条心的,用不着投降。”舒乙说。

  老舍由美国回到北京后,急忙开始找他的三个姐姐。姐姐们都是穷人,还穿着打补丁的衣服。老舍频频请她们吃饭,姐姐们告诉老舍:“现在生活好了,你的这些外甥现在都起来了,他们都是地下党。”

  老舍和穷苦百姓间的血脉渊源以及对百姓生活的熟悉,在解放后有了用武之地。1950年夏,老舍连写了两部话剧剧本,其中的《龙须沟》使他获得了“人民艺术家”称号。

  别人问老舍:你去龙须沟体验了多长时间?“老舍当时回答,‘一个上午’。你看里面的人物,那就是我邻居,这就我大姐,全在我脑子里,我自己就是在这样的环境成长起来的。我就是去闻闻那味,就够了。”舒乙说。

  《龙须沟》描述了一个关心人民的新政府,新政府不修王府井、不修西单,修的是离老百姓生活最近的臭水沟。这个戏受到周总理高度赞扬,并推荐给毛主席看。

  “解放后这17年,严格来说是没有大师级作品,到第四次文代会的时候,发表了一个讲话,说我们的文艺方针是‘文艺为人民,文艺为社会主义’,不再提‘文艺为工农兵,文艺为政治’。思想包袱一解除,文艺界突然就活泼起来。”舒乙说。

  胡乔木对着胡风三鞠躬

  “文革”结束后,中断多年的文代会被再次提上日程。因为文艺界太凋零,1979年,邓小平决定再开一次文代会,并授意周扬起草总报告。

  1979年10月,在第四次文代会上,邓小平在致辞中正式确定“文艺为人民,文艺为社会主义”,于是有了一个新名词,叫“二为方向”。

  中国文学很快迎来了春天。舒乙记得,一批老作家突然“起来”了,他们从牛棚出来,迎来了新的创作高峰。巴金写下了《随想录》,冰心创作了一系列文章,一批当时第一流的作家王蒙、李国文、刘绍堂、张贤亮都复出投入创作,同时代还涌现出了新作家冯骥才、贾平凹以及一批女将铁凝、张抗抗等。

  文学的春天出现后,一下把整个文艺事业带到解放后最活跃的时期。舒乙正好赶上这一高潮。1984年舒乙转入中国现代文学馆工作,1985年3月他主持了开馆仪式。

  “一看场下坐的人,我几乎被吓坏了。巴金、冰心、艾青、臧克家、萧乾,连胡风都去了,要谁有谁。”舒乙说,那天感觉就是一个盛大的节日。

  当时胡乔木也去了,走到台阶上的时候,见到对面胡风哆哆嗦嗦地走过来,胡风的样子苍老憔悴。舒乙向胡乔木介绍说,这是胡风先生,胡乔木当众向胡风深深鞠了三次躬。

  到场的文艺界人士,无不真切体会到文艺复苏的喜悦。巴金是其中最激动的一位。这次开馆仪式也是他最后一次从上海来到北京。

  “当时巴金穿着卡其布中山装,坐下以后不说话,开始掏兜,掏出来这么大一个报纸包,打开一看,是他昨晚收到的稿费,里面还有钢镚,包好以后交给我,像长工交租子似的。”舒乙清晰记得,这一个小细节,把当时把在场的人们都感动坏了。

  巴金此前承诺过,所有再版的稿费,有一笔算一笔,全部捐给现代文学馆。恰好他到北京前一天的晚上,一家出版社就给他送稿费来,他便如数交给了文学馆。

  建现代文学馆新馆,一路绿灯

  巴金说,建现代文学馆是他一生当中最后的两件大事之一,比写十本创作回忆录还重要。但他毕竟是个老人,且远在上海,具体的工作都得由舒乙等人来完成。

  “有时候胡乔木突然就来了,进门说,我昨天由巴老那儿回来,巴老委托我来你们这问问,有什么困难需要解决。我们说了要求,胡乔木就当场要纸写信,给这个部门那个部门,巴老的威望不得了,一句话大家就行动起来。”舒乙说。

  1993年,因为老馆的藏书已经实在装不下,巴金写信给时任总书记的江泽民,请求同意建新馆,江泽民批示了两次。

  有了批示,现代文学馆新馆的建设推进很快。当时舒乙每天骑着自行车四处去找建新馆的地皮,找了很久没有理想结果。不久,北京市规划委员会主任,一个清华毕业的专家,告诉舒乙说:你别找了,我来负责帮你找一块地,我筛选出来最优的几个方案,最后由你来挑。

  不久,规划委主任带着助手来找舒乙,进门就说:我帮你选好了一块地,在芍药居,30亩,不用拆迁,地价也很便宜,你看怎样?舒乙太高兴了,主任出门的时候,他的助手回过头对舒乙说:这可是多少年来,头一回市规委的领导把地送到别人家门口来。

  “建设新馆一路绿灯,这个都是由我去运作的,要说里面的秘密就是党的支持。”舒乙说。

  预选的30亩地,面积还不够,舒乙把扩充设计方案拿给当时的国家计委副主任看,他看后把司长们都召集起来。

  “副主任问司长们,现代文学馆的旁边有没有国家计委的其他项目?一个司长说,有一个项目就在它北面,有10亩地是中央歌舞团的排练厅。副主任马上说,把这10亩地给舒乙,你们在别的地方再找15亩地还给它(中央歌舞团),结果新馆就由30亩地变为了40亩。”舒乙回忆。

  “90年代,现代文学馆新馆建设时,作家支持,中央支持,作协支持,北京市支持,等于是个天字一号的工程。”舒乙说,新馆的每个细节他都要过问,因为“希望现代文学馆可以建得非常棒,除正常功能以外,还有艺术价值、建筑价值,把特别的意义展现出来”。

  文史馆里提意见

  2007年,退出现代文学馆的舒乙,加入了中央文史馆。

  温家宝总理曾告诉舒乙等中央文史馆馆员:你们要说真话,你们要大胆地提出不同意见,进行战略性的思考,当天晚上意见就可以到我桌上,我就可以批示。

  舒乙、王蒙等这个时期新加入的馆员很快活跃起来,纷纷提出自己在社会调查中发现的问题。2009年,就“大运河申遗”的建议,舒乙写了一份报告。

  报告说,这件事情牵扯到13个部委、8个省市,需要国务院来协调,其中一个环节耽误,都会影响申遗,现在由国家文物局来协调,难度很大。且这件事太复杂,最好推迟5年,到2014年再向联合国提出申请。

  总理很快批示,同意舒乙的建议。不久,国家成立了一个省部级的协商会来负责“大运河申遗”,每年开一次会,并同意2014年申报。

  舒乙的建议多与文化遗产保护相关。从小生长在北京,舒乙对于老北京的历史和传统有着永恒的情结。加入中央文史馆前,舒乙一直在研究北京几个重要的皇家园陵,园陵中有乾隆写的15块石碑,分别用汉、满、蒙、藏4种文字,其中7块石碑的内容涉及西藏。

  2009年,舒乙撰文指出保护和利用这些石碑有很多的历史意义,文章由全国政协转给统战部,并在《光明日报》刊发。

  在中央的支持下,舒乙关注的几处建设,包括香山、颐和园后山、北海的相关建筑都在整修。

  舒乙在避暑山庄又发现了20块石碑。他当即写了建议给总理:承德的意义不在于避暑山庄,它已经变成文物了,至于外八庙,相当于克隆了前藏的布达拉宫,后藏的扎什伦布寺,克隆了新疆的喇嘛庙,等于中华民族融合的象征。破败不堪的外八庙,要赶紧修。

  第二天批示就来了,一周之后,财政部长带着文化部长到了承德,当天拨款6个亿专项资金,尽快修复外八庙。

  “这个渠道太快了。”舒乙感叹道,这种直接谏言,实在是个难得的机会,自己每年至少要提出五六个建议。

  (实习生靳玉婷对本文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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