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家解放双手
http://msn.finance.sina.com.cn 2011-09-30 01:23 来源: 第一财经日报以蔡国强、张洹为代表的当代艺术家,开始将自己的疯狂理念建立在一个工厂化流水线的模式上
曹俊杰
距离张洹个展10月15日开幕还有半个月时间。这位艺术家站在上海外滩美术馆内,像一个地道的包工头,指挥着手下的各位“项目经理”,把各种钢管结构和巨大雕塑放进美术馆五层楼高的空间。
这些作品,早于半年前就在他的艺术工厂里制造完毕。在松江,张洹圈了一块50亩的土地,作为其艺术工厂的基地。约150人散布在工厂的各个空间,负责协助张洹制造他那些庞大而骇人听闻的概念。
张洹的艺术品工厂化制作流程,饱受批评。但不只张洹,正试图将自己从艺术创作的具体过程中解放出来。
猴子与孔子共舞
张洹想让200只活猴子的庞大军团进入上海外滩美术馆“上蹿下跳”的想法,最终还是被无情地否决了。但是他在美术馆里竖立起一个巨大而疯狂的“孔子”,并让白蚁军团入驻。
找200只活猴子进入美术馆,还不是张洹最惊人的想法。上海世博会召开时,张洹曾想在全国找100只活老虎,放进圈笼,分散于世博园广场。
“人首先是动物,人跟动物几乎没有区别。为什么我们有的权利,动物却没有?”这位艺术家解释说。张洹身边的人觉得,他的想法有时出奇地大胆,但却有其内在的张力。
张洹在非洲看到一根长满白蚁的巨树树干,由此开始思索白蚁的社会秩序——它们与人类相似,它们的社会甚至有一种更幸福的秩序,各自恪守其职。他把这根树干运到美术馆,用空调和植物建立起一个类似非洲白蚁的生活环境和食物链。他想看看,在美术馆生活的白蚁,在展览结束后能把木头啃噬成什么样。
当然,在这个名为《问孔子》的个展中,张洹最疯狂的举动还不限于此。他在美术馆的四楼建造了一个高达12米的铁笼,笼子里的机器人孔子躺在一张9米长的金属床上,时而站起,时而倒下,机械性地重复同一个动作,显得焦虑而无奈。孔子的周围,树木环绕,其间生活着9只猕猴。本来是想请200只猴子进美术馆,妥协之后只剩9只。
“这些猴子开始是惧怕‘孔子’的,但熟悉之后,它们会撕咬‘孔子’,破坏‘孔子’。‘孔子’会被逼到一个不治的疯人状态。”张洹对展览效果很期待,在这种“黑色幽默”中,他希望能把孔子这个中华民族的精神图腾变成社会化问题,让更多的人参与思考,“孔子能拯救我们么?这个社会类似临近变质的罐头,他也自身难保!”
“孔子在当下太有代表性,也是最尖锐的问题。孔子思想是经过挣扎的,也是实用的,同时也是和谐的、浪漫的。即使今天在东亚来看,有两个因素在各种文化中也是共同的,一是汉字,一个是儒家思想。讨论孔子具有很强的社会议题属性。”日本知名艺术策展人、批评家南条史生解释说。
张洹称自己为“地地道道而又伟大的艺术奴隶”,他竖立一个具有争议性的孔子现代模板,并不否认名利对这件作品的推动性。他清楚地知道,很多拥戴孔子的人不忍看到“孔子”被猴子折腾到疯癫无奈的惨状,很多人会批评他这是在哗众取宠,但他的目的就在于此。他只是想表达自我,至于当代中国人的精神归属在哪里,有什么可持续发展,那都是评论家的事儿。他的真实初衷,就是引发争议。
美术馆里的爆破
如果说张洹是用疯狂作为一种与社会沟通的标签,那蔡国强所做的事,应该更具有不可复制的社会性。9月22日,蔡国强在浙江美术馆面对国内外上百家媒体进行了一次火药画公开爆破。
在美术馆里实施爆破,对蔡国强而言已非新鲜事。但在国内,他依旧保持着火药画创作的神秘感,极少有人知道,为什么在纸上炸几个窟窿,甚至只是留下一些火药灰的斑点的纸张,就能在拍卖市场上卖到上千万人民币的价格。
当天,与各地赶过来看现场爆破的一百多家媒体同样紧张的,是杭州当地政府的安保监管部门。尽管蔡国强此前解释过,0.6厘米厚度内的火药不会引起燃烧,但现场依旧配备了很多灭火器和便衣警察,并拉起了警戒线。爆破现场是浙江美术馆的地下一层。楼上有2个展厅,正在展览齐白石的画作。
爆破过程在多家电视台全程直播,更有为数甚众的蔡国强粉丝,守候在现场期待与之近距离接触。在制作中,蔡国强特意邀请了100多位志愿者参与创作,以期达到现代艺术与民众之间的互动。
“这是一个社会作品。”蔡国强说道。对于这种大型爆破,他早已驾轻就熟。这次所需要的无非就是对创作过程的控制,以及适当地加入一些不算明显的表演痕迹。他以一种并不刻意的口吻强调,他2008年在古根海姆博物馆所做的个展,观展人数之多,位列博物馆历史上第二。
蔡国强同样有一个很强大的团队,纽约“蔡国强工作室”。爆破现场,蔡国强负责在长达36米的日本宣纸上撒各种火药,他的爆破专家和助手则负责指挥100多位志愿者,按照爆破程序层层铺上硫磺纸、纸板、石砖、导火线等材料。
“当我需要形成一些爆破后的浪花感觉,我发现这些志愿者在纸板上勾勒的浪花笔锋比我要好得多。而我的身体能量也不允许我长时间的弯腰,没有他们的帮助,我也完成不了这样的作品。”蔡国强说。
在全场数百双眼睛的注视下,蔡国强所要做的,就是引燃导火线的头部。那一个瞬间,几乎所有的焦点都集中到他身上。这个瘦削冷峻的艺术家,充满仪式感地举起手中的点火灯,显得高傲而自信。
点火后仅三四秒的时间,火点从蔡国强的脚下一路延伸出去,现场弥漫起一股刺鼻的白烟,然后是掌声和笑声。他说,这个作品比预想的要好,尤其是看到被烟熏后形成的浪花,效果很令他满意。
这幅长36米、宽3米的火药草图长卷《观潮图》,将成为2012年4月由浙江美术馆主办的蔡国强大型个展《春》的最大作品。这次爆破至少动用了10~15公斤十几种类型的火药、150米长的引线和不低于十种品质的纸张。
这个自称“曾经胆小而谨慎”的艺术家,依靠点火药磨练胆量,最终扬名世界。蔡国强着迷于破坏与再生,着迷爆破过程的控制与偶发性因素。更重要的是,他或许想在自己作品的社会影响力中扮演一些更积极的角色。
他们代替了我的双手
和我们以往所了解的艺术家不同的是,诸如张洹、蔡国强这样国际知名的艺术家,已经不再满足于把完成后的作品呈现给大众。他们期待更多的人关注他们的创作过程,甚至参与其中,以此造就一种共鸣:比起单纯欣赏一幅作品的美感,他们期望有更多的人了解艺术家的想法。
相对应的,艺术家也可以从艺术作品创作的具体过程中解放出来。他们要做的仅仅是告知他们的助手“我有什么样的想法,我需要什么样的效果”。
张洹的艺术品工厂化制作流程,依旧饱受批评。他的工作室里下设版画组、油画组、香灰画组、香灰雕塑组、香灰综合试验组、木雕创作组、锻铜雕塑组、牛皮试验雕塑组、歌剧组等各个车间。他很少亲自动笔创作,更像一个创意总监,不断验收自己指挥下的满意之作,并签上自己的大名,卖给藏家或画廊。
张洹位于松江郊区的工厂里,不仅有画室,还有食堂、健身房、运动场,犹如一个设施齐备的小型社区。他的助理朱伟解释说:“这些大型装置艺术作品,一个人是无法创作完成的,必须依靠团队来帮助艺术家完成。在这种创作中,作为助手,也依然是具有创作个性的。”
即使蔡国强最终只在《观潮图》上签上他一个人的名字,但创作过程早已烙下诸多参与者的印记(譬如有个志愿者不小心在画作上留下了一个踩踏的脚印)。而从“蔡国强工作室”走出来的年轻艺术家,也有一些在艺术界崭露头角。
事实上,艺术家雇用助手与学徒的做法在国外早已不鲜见。早有文艺复兴时期的米开朗基罗,今有达明安·赫斯特(Damien Hirst)、杰夫·昆斯(Jeff Koons)等艺术家,都公开招募“影子画手”。英国去年获特纳奖提名的艺术家安吉拉·德·拉·克鲁斯,卧床五年,早已丧失创作能力,甚至无法像正常人那样与人沟通。但这并不妨碍她在那些色彩鲜艳、线条扭曲的作品下方署上自己的名字:“我通过电邮或面对面地交谈给出指示,助手将其诉诸笔端,他们代替了我的双手。”
“如果现在的艺术依然是靠艺术家本人的双手,才能确保其价值的话,那早已是落后的做法。相比艺术家的绘画技巧和熟练程度,艺术家的思想才是价值的体现。这种做法将我从技巧的局限中解放出来。”上海艺术家周铁海早年就开始雇用助手帮其创作,他对此并不讳言。
或许正如美国收藏家亚当·林德曼所说:“艺术家是在设计而不是执行作品,就像建筑师设计建筑却不必亲自铺砖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