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沫还是财富？——资本生产了什么？

　　中新网十月六日讯：“占领华尔街”的示威者当地时间五日晚再次举行大规模抗议行动。这次游行可能是“占领华尔街”行动发起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人数达上万人。目前在波士顿、亚特兰大、丹佛、芝加哥、洛杉矶、旧金山和匹兹堡金融区，都出现“占领华尔街”行动的模仿者。此次最新加入示威游行的工会组织就多达十五家，另外还有廿多家各类非官方的组织和团体加入游行队伍，对抗议示威人群表达支持。到目前为止，全美国范围内已经有七十五所高校响应参加上街游行活动。同时，活动组织者开始在美国以外的城市，包括布拉格、法兰克福、多伦多、澳大利亚墨尔本、东京和爱尔兰科克，组织支持活动。

　　那么，是什么影响了我们的经济？——这个问题看似答案诸多，例如供给、需求，或者消费、储蓄什么的，究竟是什么决定了我们的经济？所谓的经济周期是必然的吗？或许我们首先需要了解的是，资本是如何作用于我们的市场？我们可以从头开始讲故事。假设每公斤七元的苹果，如何在苹果本身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供需没有发生任何变化的前提下，变为大约每公斤七十元、七千元、甚至七万万元呢？如果我们把资本的作用计算在内的话，则能够像变魔术一样使资本无限制地膨胀起来。为了说明这一问题，我们以如下五个简单的资本作用方式为例。

　　第一，我们可以运用一则华尔街的小故事，揭示如何将一只每公斤七元的苹果变为七百元一只。有两位农夫，我们可以称他们为甲和乙。有一天，甲来到最繁华的城市准备出售他的苹果，乙说“我愿意付出两元的价格买下它”，甲同意了，于是他们进行了交易。大约一天后，甲找到了乙，表示出于某种原因希望买回这只苹果，乙表示他已经花了五元钱将这只苹果装入了漂亮的花篮，甲说那我愿意出十元买下这只苹果和花篮，乙则对七元的投资仅一天就赚了三元的回报率(四十二点八六%)表示满意。于是他们不停地进行交易(资金对敲)，直到身上不再拥有足够的现金进行交易。

　　如果仅仅如此，故事很快就会结束，而这个泡沫交易的平台也将很快面临因资金链断裂而陷入破产。但是他们找到了银行，银行家鉴于这只苹果价格具有很好的上涨趋势，以及两个农夫过去的信用状况，就很放心地放贷给他们，并在每一笔交易完成后回收了全部的放款和利息，于是两个农夫的现金流也呈现几何式增长。直到数月后，有人从遥远的地方听说了两人手中交易的这只价格比黄金还贵的苹果，并对苹果价格的演变作了精密的计算，最终以七百元的价格买下了这只已经发黑生虫的烂苹果，——至此，交易的泡沫破灭了，一个资本市场的“傻瓜”，最后为两个农夫制造出来的价格假象买了单。

　　第二，如果说萨缪尔森的经济学告诉我们供需关系决定了物品的价格，那么我们同样可以通过调整供需关系来实现这一目标，或者说调整整个供需关系的过程取决于货币所具有的中间性质。首先我们需要让资本充斥整个市场，例如通过维持低利率、货币宽松和信贷扩张等政策手段调控以刺激整个经济(美国的刺激经济计划就已经很好地说明了这一问题)，使更多的虚拟资本不断被信贷制造出来，并流入经济的各个领域。消费者的需求被信贷的扩张毫无理由地炮制出来，于是生产者物价率先上涨，消费者物价也随后以更快的速度上涨，结果通货膨胀开始出现(货币的实际购买力下降)，隐藏在一派商业繁荣之中。接着货币关系又引发现金流动产生新的变化，为了对抗通胀，资本流入最足以对抗通胀的地方(股票、房地产和黄金等市场)，并出现囤积实物的现象。由于供给有限而需求不断增加，再次地推动物价加速上涨(每公斤七元的苹果就这样神奇地价格升水至每公斤七十元)，危险的存在“似乎”毫无迹象。

　　紧接着，央行出于抑制通膨或经济过热而紧缩货币(提高利率和准备金率)以减少流动性，或是银行开始担心不再授予信用时，经济扩张被告一段落。于是必须仰赖“持续扩张的信贷供给”的生产(扩张)计划和市场资本充裕的假象被打破，经济出现了困难，市场开始出现大量抛售以急于求现，银行系统遭受打击，资本泡沫破灭，股票价格崩跌，企业破产和工厂关闭，以及劳工遭受失业使整个经济进入了恐慌的边缘，大多数人的财富似乎在一夜之间消失了——经济大萧条开始了。例如美国一九二七年至一九二九年的信贷扩张，不但使商业看起来欣欣向荣，人们都在奢购货品，他们有汽车，他们进赌场、去夜总会，而且也酝酿了一波股票市场的投机行情，甚至只需花上几块美元的现钱就能从马路掮客手里买到面值较高的股票，所有的买卖都可以赊账，越来越高的股票价格给股东制造出越来越多的利润。最终泡沫破灭了，一九二九年十月廿九日，美国金融界崩溃，短短两周共有三百亿美元的财富消失，相当于美国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的总开支。接着，全球化的资本联动使大萧条从华尔街蔓延到全世界，期间，约有二百至四百万中学生中途辍学，美国失业总数达八百卅万，英国则有五百至七百万人失业，德国至少五百六十万人失业。工人从上个世纪廿年代的麻木状态中清醒过来，发动了富有战斗性的罢工，或者成为了马克思主义者，或者转向了法西斯帝国主义。

　　资本主义为了着手解决失业问题，提出了通过花钱来恢复和维持充分就业，而这一举措同样在一九九一年网络泡沫崩溃后，美联储主席决定以一%的利率来维持经济增长的政策中得到了又一次的延续。或许投资者们认为银行储蓄一%的回报率太低了，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意味着能够以一%的利率来借款(低息贷款)非常的划算，投资者疯狂地使用这一信贷“杠杆”，来扩大交易的收益，市场被猛然增加的“信贷”货币充斥着，新一轮的泡沫和经济危机又开始了其资本主义“剪羊毛”的经济游戏。

　　第三，如果我们拥有足够的资本主义式头脑的话，将苹果的价格进行证券化的资本运作，同样能使资本无限制地膨胀起来。比如大机构先会对每公斤七元的苹果进行拆分上市，即○点七元/股(总盘一百股)，接着大机构会告诉投资者，每个苹果在未来都能长成一棵棵的苹果树，甚至是大苹果园，那又能结更多得多的苹果，而按照苹果的未来收益来说，现在的每股价格真的是太“便宜”了。一些投资者对未来收益有了预期，接着更多的投资者参与购买了这些被权益拆分的苹果股票，苹果股票的价格开始越来越贵(当苹果股票涨幅十倍之后，即七元/股，每公斤苹果的市值已经达到了七百元)。于是大机构说，为了让更多的人能够享用这些苹果股票所带来的收益以及回报股东们的投资，现将七元/股的苹果股票继续拆分为每十股配送十股(或直接增发)，于是苹果股票的总股本变为了二百股，每公斤的苹果价格“似乎”又回到了○点七元/股(无形中稀释了每股的原有价值)。投资者们发现苹果的价格“看起来”便宜了，而按照它以往的交易历史来说，似乎是桩好买卖。接着，投资者继续参与购买苹果股票，股票的价格不但很快回到了七元/股，甚至更快地上涨至十五元/股，此时苹果的总市值(总盘二百股)已然达到了三千元(涨幅四百廿八倍)，而当每公斤的苹果股本扩张至四百股(十七点五元/股)时，苹果股票的总市值为七千元(涨幅一千倍)。——当然苹果本身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一千倍的利润就够了吗？——资本主义者的回答是：显然太少！于是他们又发明了期货合约，任何东西(黄金、原油、农产品、金融工具或是金融指标等等)都可以作为“标的物”在“将来”的某个约定的时间(一星期、一个月、三个月、甚至一年之后)进行交割，同时想出了选择权的交易进行风险对冲。为了扩大交易利润，高杠杆的运用被赋予了更多的内涵。我们继续苹果的故事，我们先将苹果股票的价格作为一份期货合约的标的物(苹果期货)，然后大量买入苹果股票和苹果期货，当苹果股票的价格被资本推动到泡沫空间足够高的时候，资本者大量沽空苹果期货，随后在股市不计成本地抛空苹果股票(由于杠杆的存在，股票价格的泡沫空间意味着沽空合约的巨额利润)。当然，如果这个苹果的价格市场是全球联动的，那么这种价格上的崩跌将会蔓延到其他国家的苹果市场，——于是，现货苹果被抛弃在一片农地中……腐烂，农民欲哭无泪。

　　仅仅如此了吗？如果这些苹果的股权是集体所有的呢？也就是所谓的公营企业呢？那么又一次极好的机会摆在了资本者面前，即如何将集体(或国家)公有制转化为私有制。在他们看来，这只需要一个很巧妙的运作方式——企业并购，或是将被证券化的公有资产以股票的形式出售(或直接转让、减持等)给私人，从而实现了资本主义的私有化。于是大多数的廉价苹果企业被集中在垄断资本者手中，他们开始制定着苹果的价格，同时为了更多的利润，他们找寻最具活力的消费市场和最廉价的劳动力市场。

　　第四，我们同样可以通过另一种方式膨胀资本，故事是这样的。商人甲想开家苹果店，他要付足够的定金去买很多的苹果以及寻找银行信贷，接着商人甲通过经纪人找到银行，银行给他贷款，经纪人拿到佣金，商人甲买到了苹果，成为店主。这对双方都好，因为苹果事实上还在上涨，一切都很美好。有一天，银行接到投行机构的电话，他们想买下苹果贷款，于是银行用一个不错的价格卖给了他们。接着投行资本家们又借到数以百万计的资金，然后买了成千上万家苹果店的苹果贷款(每个月，他们都将得到苹果店主的还款)，将贷款打包装进一个漂亮的小盒子里，他们把这个盒子分为三分，“安全的”、“还不错的”和“有风险的”，接着又重新装入盒子，取个名字叫“债务抵押债券”(CDO)。当苹果店主们还款时，资金回流优先给“安全的”，其次是“还不错的”，剩下的流到“有风险的”，而如果有人信贷违约的话，那回流的资金减少，“有风险的”的部分最先遭遇风险，而“安全的”则更“安全”。为了弥补高风险，“有风险的”部分会收益更高一些(十%)，而“安全的”则收益更低(四%)，但也还算不错。投行还给“安全的”部分套上保险，叫做“信用违约掉期”，其目的是为了让信贷评级机构把“安全的”那部分债务抵押债券认证为三A安全投资，“还不错的”部分评为三B，“有风险的”干脆就懒得评了。有了“安全的”三A评级，投行可以把“安全的”那部分卖给承担低风险的投资者，“还不错的”卖给其他银行，“有风险的”卖给对冲基金和其他风险投资者，投行资本家们赚了几百万，然后还掉贷款。

　　投资者们觉得很满意，他们终于为手头的资金找到了好的出路，这可比银行存款和短期国债好多了，他们开始想买更多的CDO。于是投行资本家找到了银行信贷，要买更多的苹果贷款，银行找到了经纪人要更多的苹果店贷款者，但是经纪人找不到更多的苹果店主，能开店申请买很多苹果的商人都已经有苹果了。于是他们有了主意，当苹果店主信贷违约的时候，信贷银行就收回苹果，而苹果价格总是在上涨(供需关系作用于价格，但谁还在乎苹果的价值本身呢？)，覆盖了断供的风险，因此银行只需提高新信贷的风险，而不要求首付、不需要收入证明、不需要任何手续，一切的问题就都解决。他们把那些不那么可靠能够还款的苹果店主找来，于是就出现了次级贷款(有别于值得信赖的贷款者——“优级贷款”)，还有一些原来买不起很多苹果的店主也开始贷款经营苹果了，因为银行的低利率信贷以及苹果的价格总是在上涨。经纪人同往常一样工作，拿到佣金，次贷者买到了很多的苹果，贷款被银行卖给了投行资本家，又被打包成CDO，接着分级卖给了投资者们。于是苹果的价格一直在上升，看起来大家都在赚钱。

　　终于有一天，苹果店主出现了信贷违约，这意味着银行手里面的苹果贷款变成了苹果，没关系，银行还能选择卖掉苹果。接着越来越多的苹果贷款都变成了苹果，市场上销售的苹果越来越多，供应远远大于需求，于是苹果价格开始下挫。然而，当很多的苹果充斥市场的时候，信贷者为什么还要还款呢(现在，需要还款的苹果信贷额远远要高于苹果的价格本身)？接着，那些没有发生信贷的苹果店主的苹果价格也跟着下跌，他们也抛出手中的苹果。断供潮蔓延整个银行信贷，苹果价格跳水。那些投行资本家们手里同样是一批被断供了的苹果贷款，这些苹果的CDO盒子卖不出去，投资者、银行、对冲基金和风险投资者们都不要，因为盒子里最后一点还款的现金流也没有了。投行资本家借了很多的钱才买下这些苹果贷款，现在却还不起了，但他们并不孤独，因为投资者、银行、对冲基金和风险投资者们同样也买了成千上万这些被装入盒子的苹果贷款，于是整个金融体系崩溃了，——你瞧，从美国华尔街蔓延至整个世界的经济危机就这样来临了！

　　第五，那么汇率和杠杆又是如何作用于资本的呢？继续我们的小故事。农夫甲乙都希望能在城里买得起一套房子，于是他们想把自己果园里的苹果全部卖掉，正巧商人丙路过，就以一万元人民币(或者可以赊账或者信贷的方式)一万只苹果的价格全部买了下来。商人丙跑到了欧洲，以一欧元一只苹果的价格把一万只苹果全部卖了出去，按照汇率一欧元兑十人民币的价格，扣除本金，商人丙轻易地就获得了九倍的回报率(九千欧元＝九万人民币)。接着商人丙又用一万欧元(十万人民币)，向银行杠杆借了九十九万欧元(九百九十万人民币)，去农夫甲乙那里又买了一千万只苹果。双方都很高兴，因为两个农夫都能够在城里买到房子了，而商人丙则在欧洲卖了一千万只苹果，还去银行的九十九万欧元贷款、扣除一万欧元利息以及一万欧元的本金，赚到了八百九十九万欧元(回报率八百九十九倍)。于是他又借了很多钱，做了很多笔的大生意，最后还掉贷款和利息。

　　资本主义者的资本泡沫游戏，仅仅如此了吗？——不，当然不。接着，商人丙听说人民币兑美元汇率要升值，而美国银行的利率则是最低的，于是就从美国的银行以极低的利率杠杆借了很多钱，到中国买了很多的苹果囤积，市场上的苹果越来越少(辅以舆论的制造)，苹果的价格越来越高，接着商人丙就把苹果卖了出去。如果他用赚到的很多人民币存入银行进行套利，同样能够产生利润，但显然并没有将人民币投入市场产生的那样多。于是商人丙将资本再次投放到中国的市场，与此同时，由于人民币汇率的升值预期，越来越多的境外信贷资本流入到中国的市场，市场上的流动资本越来越多，通货膨胀到来了。人们或许会问，是不是能够用人民币汇率的升值来抑制通货膨胀？如此一来，进口的商品不是更便宜吗？结果恰恰相反，由于贸易的交易额所便宜下来那部分，并不足以抵消因人民币迅速升值带来的汇率杠杆交易所取得利润的那部分资本，因此，更多的流动资本从境外奔涌向中国市场。任何能够迅速膨胀泡沫的地方都流淌着丰厚的资本，任何能够制造出更多利润的地方都被资本席卷，于是，人们发现，比经济发展速度更迅猛的通货膨胀无处不在蔓延，而人们似乎对此束手无策。

　　现在请告诉我，经济危机是什么？——是一场全球性的资本主义溃败，意味着这些你听到过的名词：金融股灾、经济萧条、企业和银行破产、失业率上升、工人罢工。那么谁会受到影响？——看起来似乎是所有人。它是怎么样发生的？——源自于资本者的贪婪。从一九二九年的世界经济大萧条、一九九七年的亚洲金融风暴，直至二○○七年的全球金融危机，资本本身并不产生任何财富，既不生产粮食衣物、也不制造飞机大炮，但它却席卷了全世界的大部分财富。也就是说，整个资本主义的经济体系，都在促进着“使富人更富、穷人更穷”的资本剥削与掠夺之中，从而推动着资本主义自身向着其更高的阶段——帝国主义——发展，直至走向帝国主义的最终衰亡。(王懿麟/文)

　　(文章内容节选自作者在大学教授《国际与国内经济形势研究》课程的讲演)

　　（责任编辑：马常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