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美国能源部部长朱棣文

　　

　　朱棣文领导的美国能源部最近遇到了麻烦。不久前，曾备受美国政府支持的太阳能电池制造商Solyndra申请破产，引来美国朝野议论纷纷。2011年9月23日，朱棣文在北京出席中美清洁能源合作的相关会议期间，接受财新《新世纪》周刊的专访，回应了Solyndra破产事件。对于这位兼具物理学家身份的政治家来说，大考验是，如何使美国在清洁能源的竞争中处于领跑地位，以及如何平衡美中两国在这一领域的合作和竞争。

　　朱棣文，自2009年1月担任美国能源部部长。他同时也是美国华裔物理学家，曾获得1997年诺贝尔物理学奖。

　　财新记者李虎军：

　　去年夏天，你在全美新闻俱乐部的演讲中说，美国的清洁能源正面临来自中国的挑战，对美国的领导力形成威胁。但你坚定地认为，美国会苏醒过来，抓住机遇。你能否谈谈你们对此采取了什么措施？尤其是去年，美国是如何迎接挑战的？你或许可以举个例子。

　　朱棣文：

　　我在那次演讲中想说的是，不能想当然认为美国在任何技术上都是领先的。另一个问题是，全世界在清洁能源的问题上都面临着巨大的挑战。所以当年苏联的人造卫星技术唤醒了美国，现在类似的问题是，世界需要清洁能源技术，世界需要以更高效的方式来建设基础设施，以高效的方式来使用能源。

　　所以一方面，我觉得从某种意义上说，美国再次处在“人造卫星时刻”，就像美国当年不能想当然自己在太空和火箭技术上领先，所以不能自认为在清洁能源等方面的技术上领先。但两个时期的不同点是，这并不意味着我们还像在冷战时期一样，当时不可能与苏联合作开发火箭。这非常不同，因为在清洁能源领域，存在着市场份额与经济机遇来一起合作。所以美中双方可以在竞争的同时保持合作。在清洁能源研究中心里，竞争和合作可以同时存在。在很多情况下，合作开发知识产权会更富有成果。

　　财新记者崔筝：

　　你提到协调与合作，那么要如何平衡美国和中国之间竞争和合作关系？你如何评价中国过去几年在发展绿色能源方面的作为？

　　朱棣文：

　　当人们问起我，如何做到合作与竞争并存，我会回到我作为科学家的经历。当我还是一位科学家时，竞争非常激烈。你会希望你和你的团队首先获得新发现。但另一方面，我和一些强劲的对手实际上也是好朋友。我们能同时分享信息，但仍是竞争关系。有时我们还会开玩笑说，工作太辛苦，尤其是在激光冷却和陷俘原子的领域，法国那边的科学家说，或许我们该一年出去放两周的假，工作不要太辛苦。

　　但我确实记得，与我一起分享诺奖的研究团队的工作情形。我们做了一些研究，别的研究组做了重复研究，另一个组发现，冷却方法的效果比我们期待的好，他们宣布了这项结果。然后另一个组重复了这项实验，然后我们就说，这有点不寻常，因为我们不明白它的效果为什么会这么好。

　　然后法国组，我们组以及科罗拉多组再重复实验，但我们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我还记得与法国组的带头人讨论此事，说我们还真不明白，你们怎么看？他们就说我们也不知道，我们就谈到现在在做的实验，努力搞清楚事情。

　　这中间确实存在比赛和竞争，但我们相互交流自己掌握的信息。一个半月后，我在巴黎的一次国际会议上见到他，我很高兴地说，我们现在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说他们也知道了。我说，你们怎么解释，结果跟我们一样。所以我们因此共同获得了诺贝尔奖。不管是初始工作，还是效果更好的发现，以及理论解释，在整个过程中，尽管我们是竞争对手，但我们互相交谈。

　　财新记者李虎军：

　　我们听说，美国一家叫solyndra的太阳能科技公司不久前破产，这家公司此前还得到过总统奥巴马的赞许，也从联邦政府那里得到了一大笔贷款。这家公司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这起事件是否会影响美国的绿色科技政策？

　　朱棣文：

　　首先，让我们退一步看，美国政府为什么要支持再生能源以及新科技？这是美国政府一百年前就已经在做的事，它帮助发展了航空业，往更久远的说，它扶植了横贯大陆的铁路系统，扶植了现代农业技术、半导体行业、计算机产业，所有这些。我想大家要记住，一些政府的指导能发挥作用，政府能帮助新技术的发展。

　　当你扶植新技术发展的时候，并不期待所有项目都成功。没人期望战无不胜，有时候也会有意外。所以要意识到，激励新产业、新技术、创新技术的发展是重要的。如果其中一些没成功，一些成功了，这是人们应该记住的，不能期待诸事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