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票的故事

　　肉唐僧

　　龚小夏，女，上世纪50年代出生于北京，北京大学历史系本科、硕士，1987年赴美深造，获哈佛大学社会学博士，2001年成为美国公民。2009年代表共和党竞选弗吉尼亚州下院议员，以36.2%VS63.8%输给其民主党对手。

　　今年正好也是中国区县人大代表换届选举年。按照我国的法律，只有区县一级的人大代表采用直选，再往上的市、省和全国人大代表，则是按级以间接选举的方法产生。比如，由区人大代表选出市人大代表、市人大代表选出省人大代表……依此类推。所以可想而知，对于我们这些平头百姓来说，能够参与的只有区县人大代表选举。我志愿为北京市东城区的自荐参选人徐春柳做了一些支持工作，所以对龚小夏这本介绍她参选细节的书格外有感触，也格外喜欢。她脑子非常清楚，一下子把握住了竞选的两个关键词：选民构成和资金募集。

　　对于美国这种选举政治很成熟的国家，选战胜败的最关键因素乃是选民的构成。龚小夏所在的选区隶属于北弗吉尼亚州，与首都华盛顿特区隔河相望。随着华盛顿市房价的高企和联邦政府规模的不断扩大，越来越多的政府雇员搬到波托马克河对岸居住。无疑，政府雇员基本上都是投民主党票的，因为民主党在美国差不多扮演着工党在英国的角色——主张大政府、杀富济贫的累进税，倾向于维持比较高水准的社会福利。相比之下共和党则主张小政府、自由市场，总之就是限制政府权力，但是在堕胎和同性恋等问题上却持保守立场。另外，龚小夏所在的选区内少数民族比较多，黑人20%左右，拉美裔8%，亚裔超过5%。总的说来穷人都会投民主党的票，因为它主张高福利。亚裔虽然在美国所有种族中平均收入水平最高，却同时也是投票率最低的种族，只有44%的亚裔参与投票，所以影响也就小了很多。

　　综上，龚小夏所在的选区是民主党的地盘，议员选举中每十票中平均会有七票投给民主党候选人，优势极其巨大，甩出共和党好几个街区。那么，龚小夏为什么要代表共和党出战呢？原因很简单：她在民主党内只能当个龙套，根本过不了党内初选。倒是共和党把她这还有外国口音的第一代移民当个宝，反正常规路数也没赢的可能，不如拿死马当活马医，“不走寻常路”或许还有点机会。

　　按竞选专家的意见，在劣势如此之大的选区要想奇迹发生，以下三个条件至少要满足一条：1.对方候选人出了大丑闻，且时间上来不及推出新候选人；2.资金比对方多很多，保证己方选民有高出一大截的投票率；3.有一大群死忠铁杆粉丝，好比李宇春，代表金丝猴党大概也能选上。以上三条，龚小夏一条也不占，所以大比分落败实属情理之中。

　　竞选资金这块，主要有两个来源，一是党内拨款，二是自己募集。但是弗吉尼亚州的州议员选举有100个之多，谁也不会把本来就不多的稀饭舀到漏碗里，所以龚小夏这样明显没啥希望的选区，共和党不会投一分钱。所有资金都要靠她一分钱一分钱地去募。酬钱的方式无外乎打电话、发邮件、写信、筹款聚餐。龚小夏作为第一次参选的第一代移民，筹到了6万多美元的数额，这个成绩横向比较起来实在不算差，但是离“一个有竞争力的候选人所必须的数额”——那通常是指六位数起——显然还有很大的差距。她事后的总结非常有意思：

　　作为节省惯了的中国人，龚小夏在开始阶段不舍得花钱雇专业的筹款经理，只是用亲戚朋友和热心志愿者来凑数，这在事后被证明是招臭棋。因为志愿者不拿薪，你对他就没法约束。热情来了干通宵也是他，火上房了人不见了也是他，完不成目标也不会觉得不好意思，打不了硬仗啃不了硬骨头。

　　另外，龚小夏发现美国人当面给现金总比电话另一头签支票的时候要小气得多。你打个电话给他，他很可能就会寄一张300美元的支票，可是你租下场子买一堆饮料和沙拉，他当面肯给你的现金额大多只有几十块，大概是大家觉得我肯来给你扎场子充人气，就已经值200美元了，再掏好几百就有点冤大头。

　　按龚小夏的经验，性价比最高的筹款方式是打电话。这里她提出了一个“8秒钟法则”，比如开口说“请支持我500美元吧”，然后就厚着脸皮拿着电话憋8秒钟不说话，对方往往就先屈服了。自己千万别着急，两秒钟不到就自己又先开口“实在不行250也行”，你这么急赤白脸的，最后有可能连250也拿不到。看来筹款和上门推销安利牙膏真的是没有半点区别，路数完全一样。

　　书中，龚小夏直言不讳地指出：民主是个很残酷的游戏，根本不存在搭便车。你不参加投票，就不会有人替你说话，你的权益就会受损，成为二等公民。比如，虽然亚裔也是少数民族，理应按照《平权法案》在子女上大学时得到倾斜照顾，但因为亚裔不投票，所以政客们把这些名额全部分给黑人和西班牙裔时一点都没觉得不好意思。在城市中选个垃圾中转站或地铁出口，倒霉的也肯定是亚裔聚集的社区。虽然他们也知道，这将导致其房产的贬值。在所有少数族群中，亚裔是平均收入最高的，却也是享受公共服务最少的。原因只有一个：他们不喜欢投票。

　　由此可见，放弃或被剥夺政治权利的人群，其经济利益必然受损，古今中外皆然。更糟的是，被占了便宜之后，还让别人看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