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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各自在承担什么”

http://msn.finance.sina.com.cn 2011-10-28 01:58 来源: 第一财经日报

  苏娅

  台湾作家陈雪以处女作——短篇小说集《恶女书》引得文坛侧目,是1995年的事。那年,陈雪二十出头,白天打工夜里写作,以超现实笔法火速成章,用小说形式挑战主流社会的性别观念,出版后,被誉为“90年代华人女同文学经典”。

  小说里,陈雪写夜店和酒吧等光怪陆离的城市幻景,但这些仅仅是她在廉价按摩店做收银员时,夜夜晚归途中骑着的小摩托车轮碾过的灯影和欢声,小说里的人物也只是些剪影式的存在——仅作为前卫观念的载体。

  这与后来陈雪渐趋成型的小说观念离得很远。2001年写长篇小说《桥上的孩子》(简体版即将首次引进)的时候,陈雪开始意识到小说写作应当追求的可能性包括:尽可能地探索人性的深度;试着在赋予形状的同时,建立语言的风格;理解每个人各自在戏剧性的生活里承担着什么。

  惨淡身世

  陈雪不讳言自己卑微惨淡的身世和经历。上世纪70年代生于台中乡下,10岁左右恰逢台湾经济和社会发展的飞跃期,很多人放弃务农,选择投资做生意,陈雪的父母也如此。“我父母的个性很像赌徒,有强烈的翻身的欲望,喜欢做大生意,批大批的东西——这样进价才能更便宜,但他们总是赌错。我们一直在拼命卖货、还债。”陈雪说。当时,家里除了最年幼的弟弟,所有人都要摆摊卖货。母亲很文静父亲很沉默,但叫卖吆喝却是母亲的强项,“我母亲会抽烟,开始吆喝前她会抽一根烟,喝一种提神饮料,会擦绿油精,等到人来了,就天马行空吆喝,像说书一样的,会说一个一个的段子。”陈雪说。

  十岁左右,陈雪也会独立看摊了,独立吆喝买卖同样在行,所以,采访时她会调侃说:“有时去书展,见有的人吆喝,心里会想:这个吆喝不够好。”

  永远还不清的债、学校里的优等生到夜市摆地摊被同学围观、被债主抄家、喧嚣的叫卖夹杂着雨水尘土的黏稠记忆、“跑警察”……“这些记忆,至今仍在不断触动我,只是我已经不忐忑了。”陈雪说。而过往的痕迹却以一种独特的方式,在生命中反复印刻。比如,赴约途中经过台北街头的地摊,她会在微博(http://weibo.com)里写:“好多买各色服饰的小摊,这要“跑警察”的,充满即兴与危险的气氛,客人在此随时可能收摊的状态下挑衣服,容易冲动地下决定……那是唯恐来不及了的心态。到达聚会地点,我身上已经多了一件长衫,提包里还装着一件外套。”

  “为了生存你得还钱,把很多东西兑换成钱,这是自己生存的经验,而文学是一个过于遥远的‘兑换’,那个时候我们需要的是迫切的兑换,去填补看不见的黑洞,但是,”陈雪想了想,笑说,“那个黑洞当然是不能被填补的。”从台湾“中央大学”中文系毕业后,生活的景况也未得到本质改善,仍是四处打零工,疲于奔命。陈雪回忆,有次见报刊上招会计的工作,就兴冲冲去应聘,后来知道是在一家色情服务的小店做翻牌、收钱的活。“但那里面的人事,与大家想象的不同,甚至有一种底层的温暖,有几个年纪大的‘小姐’工作的时候,会把小孩交给我,我给他们看孩子,拉客的‘三七仔’很会照顾人,天亮收班的时候,他们会买包子给我吃。”

  每天下班已近清晨,骑着摩托车回住处,“城市灰蒙蒙的,这样的时候,才会偶尔感到孤独和颠倒昼夜的日子不真实。”

  因为一直拼命赚钱、还债、对付营生,于是少有闲心停下来捉摸生活到底有多艰困。直到三十岁后,会“反刍”般回忆日子了,有一天忽然想起,自己曾为了一件什么事躲到家里的大柜子里。“当时就想,自己可不可以有一半藏起来,一半从柜子里出去继续摆摊卖货。”陈雪说,“我才觉得自己原本是很为自己的身世背景自卑的,所以,写作成为一种幻想式的补偿。写的全是那些与现实距离遥远的生活。”

  从前卫到现实

  出版于1995年的《恶女书》,在当时被誉为“90年代华人女同文学经典”。人们用“实验”、“前卫”等标签捕捉陈雪小说给文坛带来的刺激,而陈雪却说:“当时,我并不知道小说是怎么回事,并没有要存心挑战什么,人们觉得新鲜,可能是因为我有一种乡下女孩不懂规矩的坦率和对‘酷’的拼命模仿。那时候,我只是坦率地做做样子。”

  她要做的样子是什么?像王家卫的电影《重庆森林》里的王菲。短发,越短越能制造那个年代的时髦女孩乐于追求的疏离感。但与玩真格儿的女孩不同——她们会打一排耳洞缀满耳饰,像暗号。陈雪说,自己只是做做样子,所以夹环夹了一耳朵。

  2001年,美国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邀请陈雪去作演讲,她才得以从现实的泥沼中抽身几日。在美国洛杉矶,她幻想就过一种做做演讲、写写小说的生活。“实在不想再过那种拼命赚钱的生活了,我骗父母亲说我要到那边当驻校作家。”梦幻般闲适的生活其实也只有约两个半月。在异乡,忽然从现实的常态里抽离出来,许多被日常遮蔽的记忆和感受便浮现出来。“当时就明明地觉得我需要改变,我必须要把能说的东西准确说出来。《桥上的孩子》第一篇就是在美国写的,我每天都在想说,我曾经那么熟悉的东西飘到哪里去了?”

  而以前被挤压和浓缩的时间里,觉得自己满脑子是故事,缺的只是时间,等彻底空闲下来,心里却是空空如也,“我记得自己坐在洛杉矶的一个小院里,门前街道很宽,人烟稀少,细想台湾这个岛上,从1980年到2001年这段时间,我的家庭,我个人,以及我见过的家庭所经历的戏剧性的生活,很微小又很普遍。这正是台湾社会和经济大爆炸的一段时期,很多人卖了农田投资工厂,后破产了,炒股票大起大落了,像爆炸后的烟尘纷纷散落,这个过程中生活的意义是什么?每个人各自在承担什么?我想以一家人为模型,写写台湾这些年的现实。”

  但她以往写实验小说居多,实验小说的人物是扁平的,“而写实小说要探究的是现实的内在性。每个场景的细节、人物的模样都意味着社会的某种状态。《桥上的孩子》中,我想要碰出的东西是我内在的疼痛,我站在台上的羞怯,我是优等生,可是我在卖衣服,别人对我指指点点。我们家不是贫穷,我们是缺钱,债务,你要一直挣钱、一直挣钱。我那时候碰触到的问题,这些东西将成为我的文学的一个核心。可是我那时候没有能力表达,如何具象地描述我所经历的生活?有一刹那,发现我要描述这条街,竟然没有语言,因为我还不会写实,不知道怎么铺陈具体的东西、生活的细节。”陈雪说,“如何提炼记忆的现实里的意义,需要小说家创造结构和语言,直到找到与故事和氛围相配的形式,而不是写自传或私小说那样娓娓道来就好了。”如此,或可说明何以陈雪能不讳言自己的身世,却一再强调《桥上的孩子》不是“自传”或“私小说”——在她看来,这不是作家坦率与否的问题,而是涉及小说观念的问题。

  陈雪,小说家。1995年出版第一本小说《恶女书》,此后专注于小说创作,著有短篇小说集《恶女书》、《蝴蝶》、《鬼手》、《她睡着时他最爱她》;长篇小说《恶魔的女儿》、《爱情酒店》、《桥上的孩子》、《陈春天》、《无人知晓的我》,及散文《天使热爱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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