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福林接力风险赛道

　　郑智 张力

　　“三会”主席同时大换防，在中国当代金融史尚属首次。

　　掀开中国金融监管史，尚福林和吴定富任职时间均为9年，而刘明康自银监会2003年设立起任职至今，时间为8年。一个任职“长周期”的结束，标志着一个阶段的金融改革发展任务告一段落，新周期新任务即将开启。

　　纵观尚福林、郭树清、项俊波履历，三人均曾担任过央行副行长并曾“执掌”过一家国有大行。“这使得他们既具有宏观视野和大局观，又有金融实务的操作经验，有利于实现‘十二五’各项金融改革目标，如构建逆周期的金融宏观审慎管理制度框架。”一位政策研究人士认为。

　　此轮人事变动中，监管直接融资市场的证监会主席尚福林，被调任为监管间接融资市场为主的银监会主席，显得别有深意。“尚福林稳妥推进股权分置改革的经验，将有利于引导中国银行业应对利率市场化的挑战，转变发展方式，这两件事都是知易行难。”一位银行高管认为，尚福林的另一项重任则在于确保银行业资产质量稳定，应对经济周期的考验。

　　刘明康铸器：银行内功

　　这八年刘明康忙于“两件事”，一是构建一整套监管指标体系，越来越精细；二是不厌其烦地提示各种风险，特别是房地产和地方融资平台贷款风险。

　　“专业、尽职、兼具国际视野”是多位受访人士对刘明康的评价。

　　“不少监管指标，比国际通行监管指标还要严。”一位金融监管专家表示，比如，银监会已推动“巴塞尔协议III”中国版落地，一些银行利益代表认为中国版资本新规过于严厉，制约银行发展。“但实际上，考虑到中国银行业尚未真正经历过经济周期检验，这是必要的。”前述金融监管专家说。

　　中央财经大学中国银行业研究中心主任郭田勇认为，刘明康学贯中西，又有丰富的银行从业经验，对银行监管非常专注与敬业。其在位八年间，借鉴国际银行业监管经验，与中国实际情况相结合，形成了一整套银行业监管指标体系，对保持银行业稳健运营、防范风险起到了重要作用。

　　一位银行高管表示，他印象最深刻的是，这八年刘明康忙于“两件事”，一是构建一整套监管指标体系，越来越精细；二是不厌其烦地提示各种风险，特别是房地产和地方融资平台贷款风险。

　　记者曾亲历刘明康2009年11月28日在北京大学的一场演讲，他痛批“开发商拿到土地不开发，非要多晒两年太阳，让地价暴涨”的行为，并表示：“我们这些人，如果被利益集团绑架，被不法开发商利诱，我们还有什么资格当公务员！”

　　就在卸任前2个多月，刘明康还在《人民日报》撰文提出，“对存在土地闲置超一年以上的，商业银行一律不得发放新开发项目贷款，对土地闲置超两年和有炒地行为的，商业银行对已发放的贷款应当调减并采取保全，并在全行客户名单中作出反应”。

　　在地方融资平台风险防范问题上，亦体现了刘明康的先见之明和“不怕得罪人”。

　　“正是刘明康坚持不懈地呼吁，协调，历时差不多一年，才促成了国务院在2010年6月出台19号文。”接近监管层的人士透露。

　　刘明康在2009年10月21日举行的经济金融形势通报会上，就措辞严厉地要求银行切实加强融资平台和项目贷款风险管控，并设定了严禁发放打捆贷款、不得签署无特定项目的大额授信合作协议等三条红线。此后，历次经济金融形势通报会，刘明康必谈融资平台贷款风险防控问题。

　　国务院19号文出台之后，刘明康领导银监会系统和银行开展了声势浩大的“解包还原”和平台贷款分类处置工作。“这个过程中，银行和地方政府博弈，逼迫地方政府拿出有效的抵押担保物。”一位亲历过此项工作的人士表示。

　　如果说，不厌其烦地强调风险防范，体现了刘明康的“Cool head”，另一些场合则体现出他的“Warm heart”。

　　就在卸任前1天，刘明康还密集参加了两场活动，最后的一次公开露面，是他与145家城商行的董事长和行长会面。这个会原本定于11月18日在青岛召开，后改在10月28日在北京召开。“刘明康希望和城商行的同志道个别。”知情人士说。

　　当日，刘明康讲完，向台下的被监管对象鞠躬，台下掌声响起。

　　刘明康似有好多话还想说，最后只说了句：“希望大家都过得越来越好，过得比我好。”

　　10月29日，在与银监系统职工告别时，刘明康说，“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并表示：“（尚）福林同志是人民银行的老领导了，我们曾经在一个班子里工作过。他是很优秀的。我希望大家要像支持我那样地支持他，主动汇报工作，更加努力地把各项工作做好。”

　　资产质量保卫战

　　刘明康卸任时，中国银行业资产规模超过100万亿元，不良贷款率仅1.0%，拨备覆盖率近250%。此时，国有银行通过注资剥离不良，引入战投股改上市，从此前技术性破产的境地，转变为跻身全球最大市值银行序列，整体银行业不良率处于历史低位。

　　但另一方面，没有经历过完整经济周期的中国银行业，其抗风险能力仍难下定论。这也意味着，尚福林接过刘明康的棒，仍还须和风险赛跑。

　　“改革成果值得肯定，但这个改革仍是初步的。中国银行业在公司治理、风险防控、经济管理等机制改革上还远远不够，离真正现代管理体制银行还有一定距离。” 一位银行监管专家如此表示。

　　对于继任者而言，最大的任务应该是如何让商业银行经得起经济波动的考验。“在前5年改革中，中国经济环境总体比较好，因此银行这几年利润都保持了高速增长，但需要做好应对经济下行周期的各种准备，不能再重复国有银行深陷大量坏账的情况，因此必须要在内功上再下功夫。”他说。

　　刘明康在任期间，特别重视房地产和地方融资平台贷款风险防范，对于下一任而言，如何控制平台贷总量、实行规范管理，实现平稳过渡，是一个重要挑战。

　　“这两个问题是埋藏在银行漂亮报表下的隐形炸弹，同时这两个问题又牵涉多方利益，牵一发动一身，要安全拆弹，不能太激进，也不能太放任，而是需要中国特色的解决问题思路。”一位银行高管表示。

　　在地方融资平台贷款清理整顿过程中，一度遭遇了巨大阻力。由于触及多方利益，不仅一些地方政府出现不配合，甚至一些银行机构对监管政策也不理解甚至抵触。

　　“2008年监管部门让我们大量给地方政府放贷，我的笔记还清楚记录着，现在两年过去，政策180度大转变，并且是直接让我们退出，进行贷款重组，政策多变，缺乏连续性，并且直接干预银行经营，带有明显的行政色彩。”一位银行人士直言。

　　或许，曾一手推进中国股市毒瘤股权分置改革的尚福林，在处理这类复杂问题上的政治智慧，会为此提供经验。

　　下一支“没有回头的箭”

　　在证监会主席任上，尚福林最得市场认同的是完成了股权分置改革，其间体现出的稳健、周全和魄力，彰显了过人的政治智慧。

　　多位金融政策研究人士认为，堪于“股权分置改革”比肩的重任将是引导银行业转变增长方式，应对利率市场化的挑战。“利率市场化，最大的反对声音来自银行，如果银监会不理解、不支持、不配合利率市场化，根本无法推进。”一位金融监管专家直言。

　　但是，利率市场化和当年的股权分置改革一样，难在平衡各方利益，把握改革的力度和节奏，实现平稳过渡。“目前来看，情况不容乐观，银行那些所谓的中间业务收入，有极大的水分，多为变相的利差收入。”一位银行高管直言。

　　但另一方面，利率“双轨制”的负面作用已日益明显，使得这项改革“不能再拖”，“十二五”规划也明确提出“稳步推进利率市场化改革”。

　　比如，近一两年来银行大量发行理财产品，透支银行信用，相当于变相的存款利率市场化。而理财产品募集的资金又找不到合适的投向，最终大都流向信贷市场。“相当于在一个管制利率的银行旁边，再造了一个利率市场化的小银行，而这个小银行越长越大，却没有相应的风险拨备。”一位银行理财专家直言。

　　尚福林在股权分置改革上所积累的经验和手腕，使得他可以成为配合利率市场化改革的极佳人选。“利率市场化的主推者不是银监会，但银监会的配合和支持至关重要。”前述政策研究人士表示。

　　更有业内人士表示，这一战对于尚福林而言才是真正的“开弓没有回头箭”。股权分置改革，其最坏的结果不过是暂停改革，对经济增长、金融稳定的破坏性并不大。但对于利率市场化改革而言，如果节奏和力度不当，可能造成银行业利差大幅缩小，盈利性大大降低，进而带来风险抵补能力的大幅下降，并伤及金融稳定和实体经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