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渊洁：6年航空兵成就“童话大王”

　　任鸽

　　 作为名副其实的“童话大王”，郑渊洁一个人将《童话大王》月刊写了２０多年，他笔下的皮皮鲁、鲁西西等经典形象，影响了一代又一代的中国儿童。在百度“郑渊洁吧”的统计中，喜爱郑渊洁的读者上至 ５０岁的大爷大妈，下至五六岁的幼儿。有人大呼：“可以说，郑渊洁是我现在这么善良的最大推动剂！”平时，郑渊洁总留着光头，戴着墨镜，性格耿直，透着军人的果敢和率性，被人称作“郑老大”。问他为何如此装扮，他笑答：“为了吓唬人。这和某些作家在自己的书皮上写作协主席什么的，同理。”

　　童话启蒙来自

　　《共产党宣言》的第一句话

　　“童话大王”郑渊洁小时候从没想过自己会当作家，与同时代的大部分孩子相比，郑渊洁的童年走的是一座“独木桥”。

　　“小时候妈妈对我进行的教育主要是让我与众不同。哪儿人多别去哪儿，别跟别人一样。她说得最多的话是‘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于是，在郑渊洁年幼的心灵里，最主要的就是“独木桥”意识。

　　那时，就读于北京马甸小学二年级的郑渊洁干了一件让人吃惊的事。当时，老师出了一篇命题作文，叫《我长大了干什么》。“他引导我们，说当科学家，当艺术家，要有远大理想等。”郑渊洁却故意要跟同学们不一样。

　　“当时我想，你们都写科学家，我就要跟你们不一样，我找到一个最极端的例子，所以就写《我要当淘粪工人》。但我没想到的是，这个老师很了不起。”

　　那个老师确实“了不起”，她不仅没有责备郑渊洁瞎胡闹，反而把这篇文章推荐到校刊发表了。４０多年后，郑渊洁依然清楚地记得当时的情景。

　　“我记得，有一天上课，那个老师说，郑渊洁你站起来。我当时很紧张，因为我上课老爱走神，以为她又发现我走神了，要严厉批评。我就很忐忑地站起来，老师说你上来领两本《优秀作文选》，你的作文被推荐刊登了。”

　　郑渊洁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当时他非常兴奋。“因为那是当着我喜欢的女生的面，别的同学都要花两毛钱买这本刊物，真是一种很大的荣耀。”

　　这荣耀自此一直滋养着郑渊洁的自尊。“从那天开始，我就产生一个错觉，这个世界上写文章就我写得最好，谁也写不过我，这个错觉一直保持到今天。”他开玩笑说。

　　老师的肯定让郑渊洁开始迷恋于自己的想象力。“文革”初期，才上小学四年级的郑渊洁随父母前往河南接受劳动教育。而这次，丰富的想象力却让他平常的人生道路从此改变。

　　郑渊洁的父亲是军人，１９６９年底被下放到河南遂平县国防科委。同去接受改造教育的一些军人到河南以后，自发组织了一个子弟学校。他们把不同年龄的孩子集中到一个班里教，由有专长的军人当老师，比如会教语文的教语文，会教数学的教数学。一天，老师又出了一篇命题作文《早起的鸟有虫子吃》。

　　仗着小学二年级的那次成功，郑渊洁擅自把这个题目变更了，成了《早起的虫子被鸟吃》。“那个作文我还记得，大概意思是你先弄清你是什么？你要是鸟，你就早起，就丰衣足食；如果你是虫子，你一定要睡懒觉，要不你就有杀身之祸。”

　　这次他就再也没有上次的好运气了。老师认为郑渊洁是跟他作对，恨恨地批评了他。没想到郑渊洁愤怒更盛，竟跳上桌子双手拽住身上的两个绳子头猛地一拉，引爆了藏在身上的拉炮，以一种似乎以死明志的气势，主动退学了。以后，他再也没进入过学校。

　　退学了，父亲却没有埋怨郑渊洁。后来，他就说了一句话，“没关系，我在家教你。”

　　自学生活对郑渊洁来说犹如“野兽觅食，需要吃什么就吃什么，不对路子的书就不看。”最开始父亲教的很简单，就是背《共产党宣言》。里面遇到生字，就让郑渊洁查字典。 “让我背这些政治书籍，也有用。因为你看《共产党宣言》第一句话就是用童话手法写的：一个幽灵，一个共产主义的幽灵在欧洲徘徊。其实，这很有意思，有童话色彩。”后来，郑渊洁看了张天翼的童话《大林和小林》，这位想象力丰富的童话作家成了他不变的偶像。

　　“好的童话是一把锁，能把孩子的想象力锁住，使其永不流失。从那以后，我觉得楼房、汽车都有生命。”

　　就是仗着这种永不流失的想象力，郑渊洁走上童话创作之路，并把由他一个人撰稿的《童话大王》写了２０多年。

　　15岁航空兵开启

　　舒克开飞机的灵感

　　1970年，郑渊洁随父母生活在河南省遂平县的国防科委五七干校。那时他才15岁。当年12月，干校说，15岁左右的子女都可以当兵，于是，郑渊洁就和同龄人一起当兵了。

　　郑渊洁服兵役的部队属于“福空”，福空是福州军区空军的简称。一个月的新兵连生活基本上是给他们扫盲，扫军事盲。打枪，扔手榴弹，紧急集合，夜间站岗。郑渊洁至今还记得在新兵连第一次打枪的成绩，3发子弹打了28环。第一次扔真手榴弹的拉环被郑渊洁保存到今天。“当时我很担心扔出去的手榴弹会被套在我的小拇指上的拉环拽回来。在我的5年当兵生涯中，除了1个月的新兵连外，几乎没摸过枪。我的工作是维修歼击机。”

　　在新兵连时，连长经常告诉郑渊洁他们，能当地勤是很幸运的，地勤在空军的地位仅次于空勤。所谓空勤，就是飞行员。飞行员吃空勤灶，每天3元的伙食标准。地勤吃地勤灶，每天1元。机场的其他人员和陆军吃一样的饭，每天4角8分。新兵连长常吓唬他们：“谁不好好干就调你们去扫跑道！”

　　新兵连结束后，郑渊洁接受半年的业务训练，天天上课学习维修歼击机。郑渊洁的专业是军械，职责是维修歼六飞机上的机关炮、瞄准具、照像枪、弹射座椅、火箭、空对空导弹等。歼六飞机在当时是中国空军装备的比较先进的歼击机，每当教员带他们到停机坪上实习课时，郑渊洁都会站在机翼上看着飞机出神。必须承认，郑渊洁很喜欢飞机。“后来在我的作品中，飞机频频出现。一位飞行员读者给我写信，他说我在《舒克和贝塔历险记》中对飞机的描写很到位很专业。”

　　半年的学习结束后，郑渊洁被分配到航空兵第13机动机务大队当军械员。数日后，13大队转场到江西南昌向塘机场，郑渊洁在向塘机场一直干到退役。

　　“当了5年兵而没有打过仗，可圈可点的事似乎就不多了。5年军队生涯给我印象最深的，当属1971年9月。”那时国家的一把手是毛泽东，二把手是林彪。林彪是写入《中国共产党章程》的毛泽东的法定接班人。林彪有个儿子叫林立果，在空军作战部当副部长。林立果不知在什么地方心血来潮讲了一次话，这次讲话被印发给空军所有部队学习，学完了每人还要正式表态跟林副部长干多少年，很有江湖帮会的味道。

　　郑渊洁记得他们军械分队学完了林立果的讲话后，分队长率先表态，他说他要跟着林副部长干一辈子。轮到郑渊洁时，他说他也想跟林副部长干一辈子，但就怕提不了干，他就跟林副部长干10年吧。谁也没想到，几个月后，林副部长就和他爹地林副主席一起坐飞机摔死了。不是普通的飞机失事，是政治坠机。

　　郑渊洁至今还清楚地记得他第一次获悉林彪倒台的情景。那是1971年秋冬之交的某日上午，他们被集中到向塘机场丁坊礼堂，师长亲自宣读中央文件，事先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师长的声音低沉沙哑，他记得开头几句话是这样的：“林彪于1971年9月13日，仓皇出逃，狼狈投敌，叛党叛国，自取灭亡……”

　　当时整个大礼堂鸦雀无声，军人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师长念到“9月13日”时，不知为什么停顿了数秒，他立刻以为林副主席病逝了。当郑渊洁听到“仓皇出逃”时，呆若木鸡，惊讶到了极致。从那以后，郑渊洁明白了两个道理：一个是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另一个道理是凡是提前数年钦定的接班人，最终能接班的不多。

　　由于空军司令吴法宪是林彪死党，再加上林立果是空军作战部副部长，空军理所当然成为严加防范的对象。陆军在林彪事件后进驻我们机场，所有飞机都由荷枪实弹的陆军老大哥把守。直到党对空军100个放心后，机场的陆军才撤离。郑渊洁不知道同一个国家的军队的不同军种之间的同室操戈现象是否出现过，反正当时他们这些空军在持枪的陆军监视下维修飞机，很别扭。明显的不被信任。

　　自从经历了林彪事件后，郑渊洁对什么事都不会惊讶了。被全国人民天天虔诚地敬祝其身体健康的党章法定的接班人林副主席一夜之间成了过街老鼠林贼，“我今天之所以能写童话，和经历过如此奇特的极富童话色彩的事不无关系。”

　　1976年3月，郑渊洁结束了5年的当兵生涯，退役。时年21岁。部队发给他160元复员费。“如果我没有当过兵，如果我没有当过空军地勤，舒克开飞机的可能性不大。”

　　写童话让郑渊洁有了

　　中国最早的移动电话

　　1981年2月，郑渊洁写出了为“差生”代言的《皮皮鲁外传》，接着是为老鼠“平反”的《舒克与贝塔》，然后是斗胆包天地一人主编一本杂志《童话大王》。在“万物皆有灵”的童话世界里，压抑、愤怒的种子开出恣意怒放的自由之花。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随着《童话大王》销量猛增，郑渊洁很快成了中国的第一批数字移动电话用户，有了比普通人家住房总面积还大的书房，房前花园房后草地，郑渊洁甚至“整天琢磨的就是如何让人隐隐约约地感觉他特有经济实力，显露出一种含蓄的优越。”所以他有了袜底由纯银制成，据说可有效阻止细菌滋生、去除异味的500多元一双的袜子；有了号称是内裤中的宝马的德国内裤；有了万宝龙笔，有了红木写字台……

　　可接下来的事实是：纯银的袜子不吸汗，一流汗就板结，变得跟鞋子一样有型；内裤见了一次水就缩得跟口罩一样小，去问售货员，被告知只能干洗；捏着好几万一支的名笔，墨水如泉涌但灵感却迟迟不至；富丽堂皇的红木写字台在天凉的时候摸上去像一座冰雕……郑渊洁决定不再自找烦恼。1994年，他把花园里的郁金香全部连根拔起，撒了一袋子成本5元的红花草种子。一开春一片火红，房子像被火烧云围绕着一般，又在院子里养了一条狗，扔了几只鸡，脑袋发胀的时候，搬把椅子在阳台上看鸡飞狗跳，很有乐子。写作也恢复到半靠在床头，腿上垫一本《新华字典》，抓一支3块钱圆珠笔的状态。创作上，郑渊洁开辟了成年人小说、随笔的新阵地。随着21世纪的到来，他真正进入了一种高收入、低成本的生活状态，彻底把自己放下了，变成了一个读者乐见的真诚率性的作家。

　　里子放下了，面子却没放下。1986年去菲律宾大马尼拉，看到路架到了空中，到处铺着绿色草坪，商店都没有人看柜台，他一时非常羡慕，可那里的菲律宾人看不起中国人。郑渊洁当时就有两个结论，一是傻子才去比自己的国家好的地方，二是要把自己的国家也变得那么好，变不了就把自己的小家变成那样。

　　当郑渊洁以为自己已经彻底返璞归真的时候，一位外国的儿童文学作家向郑渊洁炫耀自己的私人飞机。郑渊洁当即“中计”，带他回家参观。外国作家目瞪口呆：“这是你的国家提供给你展示国家形象的吧？”郑渊洁说：“那家里这些狗呢，国家的狗总不会和我这样亲密吧？”

　　2009年，包含了《舒克和贝塔》、《皮皮鲁与鲁西西》、《魔方大厦》等64本书的《皮皮鲁总动员》已经累计销售了1700万套，当年就给郑渊洁带来了2000万元的版税收入，让他坐稳了2009年中国作家首富的宝座。

　　郑渊洁不太会理财，“高收入、低成本”生活的结果就是他的头衔里多了一个“慈善家”。2008年汶川地震，他是灾后捐款最多的中国作家，捐款总额达38万元，获中华慈善楷模奖；2010年4月，郑渊洁向青海玉树地震灾区捐款100万元，用于灾后重建希望小学，获希望工程特别贡献奖；2008年4月，在陕西省佳县羊圈山村，郑渊洁为8岁的刘佩佩写了一篇童话《红枣女孩》，放在自己的博客上，两天之内点击量达到68万。2008年5月至7月，郑渊洁带领刘佩佩等11位来自全国最贫困地区的孩子，通过东方卫视《加油2008》历时3个月的直播节目，为全国贫困地区的孩子募得5亿元善款，中国青少年发展基金会为此向郑渊洁颁发了“特殊贡献奖”。

　　郑渊洁不需要别人把他描述成一个淡泊名利的人，他一直认为标榜自己淡泊名利的人本身就是在捞取名声，摆出捍卫真理架势的人捍卫的绝对不是真理。相反，他会很在意别人在介绍他时，是不是加上了“慈善家”这个头衔。

　　郑渊洁难得严肃地总结说：“以前任何收入给我带来的只有成就感，幸福感从来没有过。因为在汶川地震后的捐助，我得到了中华慈善楷模奖，在领奖那一刻我知道了，人要想幸福，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帮助别人。那一刻，是我人生真正的第一个巅峰。”

　　如今，与郑渊洁一起走上属于自己的人生独木桥的人越来越多了，大有“独木成林”的势头。